藝文
不久前順遊雲林與嘉義沿岸,是為了看一眼反覆出現在電影中的奇幻水鄉。黃信堯的紀錄片《帶水雲》採集雲林口湖風景,此地與陳玉勳的《熱帶魚》、《消失的情人節》拍攝地點嘉義東石相連,這片腹地百年前是潟湖,之後拓荒成良田,近40年因超抽地下水與海水倒灌,良田再度被上天收回,現今四處都是水淹民居、馬路與電線杆一截截沉入海中、海邊枯樹敗倒的超現實畫面。
年幼時,我曾跟隨表哥到阿嬤家附近水圳釣魚,有樣學樣地做了一根自製釣竿,釣線另一頭綁的是虛擬魚餌:一顆鈕扣。我的表哥長大後依然熱愛釣魚,他曾經半夜和一群漁友搭小船前往外礁海釣,漲潮的時候礁島表面積漸漸縮限得剩下一張地毯那麼大,一群漁友就這麼無路可退地於暗夜中垂竿,破曉時船老大才返回孤島接他們回家。
5月,臺中科博館BRT候車亭頂棚出現六隻恐龍,古典筆觸與柔美色調出自於臺灣繪者鄒駿昇之手,一掃過往恐龍(以及臺灣各種為了翻新而粗製濫造的彩繪)視覺上經常帶給人的暴烈與壓迫感,在我看來是一次相當成功的地景改造。
2009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舉辦過一場電影導演提姆‧波頓(Tim Burton)的漫畫特展,波頓原本是迪士尼的畫師,後來轉行成導演,擅長打造復古、憂鬱、哥德式冒險的異想世界,當時他已經是好萊塢的明星導演之一,此前他的《剪刀手愛德華》、《蝙蝠俠大顯神威》、《地獄新娘》等一長串作品已經是談及美國通俗片史時完全無法繞過的障礙,簡而言之,「提式風格」已經是一種文化現象,有看電影習慣的一般大眾可以豪不費力地把它當成共通話題。
今年臺灣書市出現了兩本關於雪豹的作品,一本是臺灣作家徐振輔的《馴羊記》,一本是法國作家席爾凡.戴松(Sylvain Tesson)的《在雪豹峽谷中等待》(La panthère des neiges),風格南轅北轍,為這半個世紀以來以追尋雪豹為主題的創作增添了有趣的兩筆記錄。
許久前我在電視上看到一部短片,國外一間名為Whooshh Innovations(意指「咻一下飛過去新創公司」)的單位發明了一種名為「鮭魚大砲」的東西,這條管子長得像一條架在山川之間的超大型吸管,用以幫助那些在下游焦慮徘徊、力爭上游的鮭魚抄捷徑,省略好幾天的洄游過程,以「搭高鐵」的方式瞬間空降到上游。
許久前前往友人蘇的家中作客,她招待了一盤小丘般的涼拌海菜,那是她蹲在八斗子礁石上超過一小時、浪花撲面的環境下徒手拔下來的第一手新鮮海味,如此費解的行為據說是受到當地持鐵湯匙刮海菜的海女阿嬤的啟發。我一邊品嘗,一邊為朋友澎湃的宴客心意流下感動的眼淚(並沒有)。
幾天前,我母親摺了一艘超巨型紙船當成禮物送給外孫女,我瞅了一眼,心想這精美的紙質與印花好熟悉……啊——呀!我略為激動地指出,這不是每年民眾瘋搶的林務局美型月曆嗎?(我的意思是,摺紙船的材料不能更平凡些嗎?)
不久前讀到新聞一則,一名比利時農夫駕駛拖拉機務農時嫌一塊大石頭擋路,把它挪到旁邊去,沒想到這礙事的石塊是界定法國與比利時疆界的「界碑」,此舉讓比利時領土「擴張」了兩公尺多。如果每天都兩公尺、兩公尺地這樣偷偷向前挪動界碑,法國很快就會不見了呦!比利時人大概一邊偷笑一邊做著兼併的美夢。
我從朋友那裡求來一把「五毒扇」,朋友在灑金折扇上以朱墨繪製了栩栩如生的「五毒」:蜈蚣、蠍子、蟾蜍、蜘蛛,正中央是一隻昂首甩尾的眼鏡蛇,並端正地蓋上硃砂封印,華麗而懾人。
「我常常想,餵魚的快樂究竟來自什麼呢。也許一切關於餵養的行為到底都是為了餵養自身,無論填補的是慾望或情緒或其他的什麼。」——〈魚藻〉,林薇晨散文集《青檸色時代》
回一趟美濃,往往能拿回福袋般巨量的蔬果,放在冷藏櫃裡可以分批吃上兩週。挑菜時,偶爾會撞見一些來自南方的偷渡客,比如自冰箱的冬眠中安然甦醒過來的迷你蝸牛——大概是誤以為春天來了,小生物忽而從菜葉的皺褶深處爬了出來,溼潤地施施而行,緩慢伸出觸角,像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說:「天啊,這幾天寒流還真強。」
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我非常迷戀閱讀野外探險叢林派的書籍,或許潛意識中已做好了隨時野放荒島的準備。我不確定荒島上會不會有浣熊,但《紅色羊齒草的故鄉》這本青少年小說描述少年與獵犬合作追捕森林浣熊,故事讓我愛不釋手,長大後,書中感性的橋段我記得的不多,卻對聰明浣熊的一項致命弱點印象深刻——牠們喜歡蒐集亮晶晶的東西,一旦拿到了便死不放手。獵人因此刻意在布置倒刺的樹洞裡置入閃亮物件,無法抗拒誘惑的浣熊其實只要放手就能逃脫陷阱,但牠們卻囿於執念,為了手中的寶物而斷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