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野味】如此沉迷:大河戀與羽毛賊

《羽毛賊》(圖片提供/馬可孛羅)

文字/包子逸

年幼時,我曾跟隨表哥到阿嬤家附近水圳釣魚,有樣學樣地做了一根自製釣竿,釣線另一頭綁的是虛擬魚餌:一顆鈕扣。我的表哥長大後依然熱愛釣魚,他曾經半夜和一群漁友搭小船前往外礁海釣,漲潮的時候礁島表面積漸漸縮限得剩下一張地毯那麼大,一群漁友就這麼無路可退地於暗夜中垂竿,破曉時船老大才返回孤島接他們回家。

長大之後,我才知道假餌(可能不包括鈕釦)的花花世界博大精深,釣魚並不像卡通那樣老是需要一隻蚯蚓。吸引魚兒上鉤利用的是牠們的本能,有些底棲魚類會受到蚯蚓等肉餌的氣味吸引,但也有容易受到有翅昆蟲、亮光、青苔等特殊食材視覺吸引的魚,有時候漁人利用的是魚的地盤意識,透過引戰誘使目標上鉤。

那些半夜不睡覺在礁島上呼喚魚的人,或許熱衷過程更勝收穫。在釣魚藝術的領域,飛蠅釣(flyfishing)是其中一項特別講究技藝與謀略的運動,由於需要讓毛鉤上的假餌像有翅昆蟲那樣降落於假想魚的視線範圍,更需要琢磨甩動魚線的節奏,不但要細心觀察大自然,也要理解目標魚種的性情。

電影《大河戀》描述飛蠅釣在蒙大拿州一對兄弟生命歷程中扮演的重要性,飛蠅釣因此一舉成名天下知,其中青春俊美的布萊德‧彼特也許功不可沒,但是導演呈現飛蠅釣的手法同樣讓人心醉神馳。故事中場兩兄弟約了一名無賴相偕釣魚,弟弟語帶鄙視地預測對方可能會帶一盒蚯蚓來釣魚,一語中的。蚯蚓釣魚有什麼不好呢?對自視甚高的飛蠅釣客來說,飛蠅釣是一場鬥智的高級遊戲,但靠著蚯蚓氣味被動吸引獵物的釣法不是。對照海明威的小說《太陽依舊升起》,可以發現一段類似的對話(或者說競技),主述者與朋友比爾在西班牙鄉間釣鱒魚,比爾堅持使用飛蠅釣法,甚至走到水深及腰之處放餌,釣到的魚果然個頭都比較大,當他知道主述者完全用蚯蚓釣魚的時候,直接虧他:「你這個懶鬼!」

《大河戀》末段最後一次兄弟相偕釣魚,哥哥非常有效率地先馳得點,走到水深之處拋竿的弟弟羨慕地問:「現在魚吃的是什麼?」哥哥回覆:「黃石蠅毛鉤(Bunyan Bugs,最早特產於蒙大拿州的毛鉤)!」隨後打開隨身的華麗毛鉤收藏盒。

一般民眾也許並不清楚毛鉤名號與功能,然而對專業的飛蠅釣客,以及熱衷於蒐集骨董毛鉤的藏家來說,光是看到《大河戀》這幾秒毛鉤唱名、秀出收藏的橋段可能已經興奮到語無倫次。每一款歷史悠久的古典毛鉤無論名號與「綁製配方」(綁法與使用的材料)都有文獻記載,功能各自有細微的差異。

PROFILE

包子逸 影評人、報導者。熱衷挖掘老東西與新鮮事。喜歡溫暖的幽默,常在荒謬中發現真理。曾獲臺北文學獎、時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散文獎,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著有散文集《風滾草》、報導文學《小吃碗上外太空》。

《鮭魚毛鉤》圖鑑
George Mortimer Kelson出版的《鮭魚毛鉤》圖鑑催生了一群古典毛鉤狂熱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