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野味】蟻夢

《八月狂想曲》

黑澤明曾表示,當時他在玫瑰上塗蜜,吸引螞蟻爬上花朵。(擷取自《八月狂想曲》電影畫面)

文字/包子逸

「有時,我也會夢見自己成了人類,在數字裡跋涉一生

穿越無數的0,或穿越無數的同類向更深更深的慾望森林探險……」

──辛金順,〈蟻夢〉

20歲之前,大概有兩年的時光,我把許多大好的週末時光都獻給了一間畫室,畫室有個宏偉的名字,叫作「國家」,原本開在「女書店」的樓上,後來搬到附近的加蓋頂樓,再後來畫室收掉了,負責經營的老師重回教育體制核心,聽說成了國中美術班導師。

相對於許多年少時投身其中(卻百般不願意)的課室,那間早已不復存在的國家畫室在我記憶中出乎意料地留下了許多細膩的印象,諸如氣味、情緒、一些激昂的對話,甚至某個時刻投入窗口的日光。畫室經常循環播放某些音樂,包括陶喆藍色封面那張專輯,以及〈廣島之戀〉那張。

法國新浪潮電影《廣島之戀》確實是24小時的愛情,在張洪量亂流般的聲線與莫文蔚霧嗓的詮釋下,〈廣島之戀〉是稱職而精簡的傷心情歌,然而我一直到非常晚才知道電影版的傷心更殘酷──導演雷奈(Alain Resnais)將戰爭悲劇投射到愛情之上,大量使用廣島核爆相關的恐怖影像,經典片頭刻意讓交纏的情人身上覆滿了「黑雨」般的輻射塵,並直接剪入當年的影像紀錄與報導,包括核爆翌日地底深處的螞蟻和蚯蚓爬出人間煉獄般的焦土,頑強的生命力終能在灰燼中找到出路。

影史上大篇幅引用核爆歷史的故事屈指可數,《廣島之戀》是其一,黑澤明晚年的作品《八月狂想曲》是其二。相對於黑澤明的《蜘蛛巢城》、《亂》這一類氣勢磅礡的戰爭與決鬥電影,《八月狂想曲》雖然也談戰爭(聚焦長崎核爆,透過倖存家族的對話達成和解),節奏卻悠緩得像小津安二郎附身,也許反映的是導演心境的蛻變。

PROFILE

包子逸 影評人、報導者。熱衷挖掘老東西與新鮮事。喜歡溫暖的幽默,常在荒謬中發現真理。曾獲臺北文學獎、時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散文獎,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著有散文集《風滾草》、報導文學《小吃碗上外太空》。

《注音─辛金順詩集》
《注音─辛金順詩集》(圖片提供/釀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