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要嚐到檳榔花炒肉絲並不容易,無論是檳榔花或是檳榔心,都極少作為餐廳的固定菜色,即使想買檳榔花回家自己料理,也不像隨時走進全聯掬一把葉菜那樣方便,它伴隨夏天而來,現身在傳統市場裡,在鄉間幹道的路邊攤車,或專營農產運銷的網路門市。
各地都有自己的餃食,或許形狀不同,但都稱為水餃。臺灣早期也發展出獨具特色的水餃,採用地瓜粉做外皮,包覆蝦米、筍丁與肉末;和現代熟知的麵皮水餃形狀相似,但作法不同,我從小到大也都跟隨長輩的叫法,理所當然稱它為「水餃」。曾幾何時,我心中的水餃被改稱為「水晶餃」,儘管十餘年來我極力試圖為「臺灣水餃」正名,但水晶餃之名幾乎已取代自小熟知的水餃。無奈一道臺灣庶民古早味的水餃,正在我眼前逐漸失真,而我卻無力挽回。
地瓜,也稱番薯或甘藷。在早期臺灣經濟困頓的年代,地瓜曾是農家子弟充飢或餵養豬隻的常用作物,與臺灣農村的命脈緊緊相依。身為農村子弟,「瓜瓜園」的產地經理沈奕岐回憶長輩談起童年的印象,總少不了那道番薯籤永遠比米粒多的「番薯籤粥」。
臺灣北部最大的韭菜產地在桃園大溪。韭菜田常給人氣味濃厚的印象,指的不是本身的香料氣味,而是生雞糞肥帶來的。為扭轉印象,「香草野園」主理人林詹梃,與「藍家友善農場」場主藍毅綸相繼投入韭菜種植。林詹梃目標明確,一開始便朝著「有機」前進,從前期種植到採收後的農廢處理,皆著手研究;而本業為工程師的藍毅綸善用手邊資源,使用科技種植,從土質調整改善到精準施肥,所有數據皆記錄管理,與改良場、臺大等單位合作,把自己種成了百大青農。
從小讓阿嬤帶大的朋友,讀的是阿嬤家附近的十全國小,街坊都走遍,就是沒來過學校後門的博愛市場。這天我們踏進市場,沿途收獲不少張錯愕的臉,明明是在地長大的朋友,卻不斷被問:「妳是哪裡人?」
市場被相連的透天厝包圍,外牆有「博愛市場」四大字,標誌了兩方共生的歷史。在市場的極盛年代,許多人買房就是為了攤位所有權,一樓靠馬路邊為日常出入口,另一頭面對市場做生意。
北辰市場,是澎湖遊子的美食寶庫,更是我魂牽夢縈、最有過年感覺的「家鄉味」。
每次年前回家,母親七早八早就會把我從被窩中挖起來,先到碼頭採買魚貨,再到北辰市場當提菜小妹。忙活了一天,就是為了備上一桌菜餚,除夕夜讓全家大快朵頤。雖然又睏又累,貪吃的我總是甘之如飴。
迎接舊曆新年,思索著寫個開運文章應景,想起日本逢年過節常出現的達摩不倒翁。念頭一來,開啟了達摩「雷達」,我在住家附近商店、友人剛入厝的新房,陸續偵測到了達摩身影,原來達摩與我們很親近,這個小發現讓我頗驚喜。
達摩為中國禪宗初祖,飄洋過海到了日本,形象變得很Q,而且還成了圓夢大使。日本人認為圓滾滾的達摩不倒翁,倒了立刻站起來,不為困境打倒很勵志,向祂許願一定能實現。
登山也許追求的是自由。
意思是說,靠著經驗和技術的升級,你可以追求更多不同走法,或在日子允許的時候,自己默默走進山裡,慢條斯理地煮一餐,靜靜地度過一晚就好。
算一算,我去苗栗南庄的小百岳加里山居然六次了。這座山一直以來都很熱門,討厭人潮的我,本來覺得自己不會喜歡,誰知道下山以後總還想著那一大片筆直稠密的柳杉林,想著那些穿過樹林的光,真的慶幸它離我夠近,騎機車兩個小時就能到。
念戲劇系時,有一堂課老師帶我們去花市,給我們一個固定額度,讓每個人自由挑選自己喜歡的植物。
在花市裡仔細尋找,與自己頻率相近的植物,最後帶走了空氣鳳梨。花市老闆說,這種植物好照顧,不需要放在水裡、土裡,在空氣中就可以生存。
當所有人拿著一盆一盆的植物,走出花市集合,我只拿了一株握在手上,不用提袋,小小空氣鳳梨,就這樣被我拎出來。
以往逛崁仔頂魚市,都是搭末班火車到基隆,在超商坐等至凌晨三點拍賣時段,結束後再乘首班火車回臺北。同樣的行程,年紀有了,已漸無法承受;不過,今天有幸搭上朋友便車,出發、回家時間自由,尊榮級待遇,無痛逛崁仔頂,我可以!
魚市所在的孝一路,原是一條河,船隻開進,將漁獲交給岸邊石階坎上的行口代售,便是「崁仔頂」魚市的原型。
軍事基地?也許聽起來會覺得離我們好遙遠,卻是伴隨澎湖人們成長的日常環境。
我家附近幾步路便有軍營,小時候偶爾會見到成群阿兵哥在海邊跑步訓練,放學經過小路旁的廢棄碉堡總害怕有妖怪跑出來,甚至連國小遠足都是到西嶼的西臺古堡校外參觀;軍營就像日常生活般,十分常見。不只如此,觀光客常去的觀音亭、篤行十村、山水沙灘、林投公園旁,其實現在也都還有軍營設置。
我小時候練過珠算,大人說有一技之長將來不怕沒飯吃,但大人沒算到日後是AI世界。現實生活中,我早早放下無用的算盤,直到來城隍廟才知道,算盤的奧妙在於可以藏於民居,隨手可得,但不露痕跡,是神明神機妙算的好工具。
整年在不同縣市移動,回過神,已錯過夏茶。原本跟朋友約好要去買當季的東方美人茶,擔心太晚買不到,卻還是拖到冬天才成行。往坪林的路程,朋友分享在聽的Podcast,如「太初有茶」、「呵呵茶」等,都是跟茶相關的節目。話題隨茶回到人,聊起近況;回顧上次碰面已是一年多前;原本是茶館同事的我們,離職後,還會一起買茶而持續聯絡。
爬山爬久了,很容易就忘了最初怎麼開始,也忘了最初怎麼想像在山上吃飯這回事。
十年前我還在製片公司上班,當什麼都要做的雜工,到職的首件任務就是跟著大隊人馬開拔到新竹的霞喀羅古道,拍攝一群小朋友跟著獵人入山學習原住民傳統打獵技能的節目,主旨是「向山學習」。深山、原住民、打獵,多麼經典的關鍵字。我輕易就能想像獵人老師扛著現捕野味,取柴生火,用佩刀支解分食的畫面。但沒有,獵人的手作陷阱並沒有派上用場,沒有山羌、飛鼠或山豬可吃。
雲林「元進莊」以養殖白羽紅面番鴨著稱,所養鴨隻供應脈絡廣闊。甫問世的「進興番鴨」,外觀上和既有番鴨並無二致,但在生長速度和體重方面則有飛越性提昇。易言之,進興番鴨是元進莊白羽紅面番鴨家族中,一支最頂級的延伸品系。
臺東「清亮生態農場」的薑農李清亮,他的前半段人生可謂早期臺灣「作穡人(tsoh-sit-lâng)」的縮影,年輕時除了務農,還兼跑各種工程賺錢,全年一刻不得閒。他的兒子李奇軍開玩笑說:「人家農夫以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爸是日出而作,日落繼續作。」李清亮因過度勞累,導致身體出現狀況,調養身體之餘,在朋友引薦下開始接觸有機食材,進而讓他決定踏上有機農耕之路。
元福麻油是北港歷史悠久的製油老店,位於朝天宮最熱鬧的廟口,面對媽祖金身前香煙裊裊的香爐,店頭仍保留早期風格,連炒芝麻的鍋鏟都是從清朝留下來的。現任掌櫃是五十三歲的陳威任,他理短平頭,眉頭深鎖、一臉厭世,完全不走熱情服務路線,開口都會先嘆氣,然後操著臺灣國語說:「我講一句坦白的啦!」濃濃江湖味,只差墨鏡和一條金項鍊,就能喊他一聲:「大欸(tuā-ê)!」
「聽過逃冬(tô-tang)嗎?」雲林斗六「金池牧場」負責人楊政勳憶起童年,五十六年次的他描述隨父執輩趕鴨的場景,「把大概一、兩千隻左右的鴨子,趕上剛收割完的水稻田,藉著掉在田裡的稻穀餵牠們,也協助農田去除害蟲。」他笑說鴨子們都很聰明,放出去一次,第二天就知道路了。生動言談中,屬於臺灣養鴨的沿路風景,彷彿就在我們眼前歷歷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