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跑旅】乾爹是大家的

入夜起霧,要在溼滑的懸空木樁上跑動,難上加難。

入夜起霧,要在溼滑的懸空木樁上跑動,難上加難。

文字╱攝影 白之衡

中部越野跑圈有一位號稱「全民乾爹」的人物,年過六十,身材精實,膚色黑亮,很容易看出這人是練家子,但總是憨憨地笑,瞇著雙眼,嘴角都快拉到耳際。

初次遇到乾爹,是二○二三年末的龍虎鳳越野,從加里山下來時,看到這個精壯的背影。他讓到一旁說:「少年仔,給你先過,我體力要留到下週。」這位幾乎是阿公年紀的大哥,腳步不快,但俐落得很,我心裡嘖嘖稱奇,隨口聊起來,得知他下週還要參加跨夜的谷關八雄賽事,不禁直冒冷汗。

進到補給站,志工們熱情和他打招呼,一句句乾爹地叫,我心想這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後來才知道,他曾經花廿三天跑步環島一圈,上過新聞,經常贊助賽事、資助補給,或在社群發起活動吆喝大家參與。後來我也常在中部賽事看到他坐陣補站,心裡尊敬之外,總擅自抱著一種親切感,覺得就像住在同一條巷子的某家親切阿公出門晒太陽,和每個遇到的人都聊上兩三句。

最近一次碰到乾爹,是七月的大坑夜野,顧名思義,是夜間的越野賽事,一口氣將大坑風景區一號到五號步道串連起來。大坑從來就不適合傳統意義上的越野跑,因為它的步道有極高比例的懸空木樁,你得隨時注意不讓腳踩進空隙,需要更高的技術力和專注力,因此主辦單位宣稱,這是全臺灣最難跑的賽事。

我們從二號步道起跑,接到一號,串回五號,再接到三號,果然跑起來比預期更折磨。下到三號步道停車場的補給站時,雙腳隱約發著抖,感覺心力都被掏空,說不出話。

這一站的志工正好是乾爹,看見我進站立刻和他的夥伴站起來招呼我坐下。我伸手要倒冰茶,乾爹馬上像每個長輩都會耳提面命地那樣阻止我:「喘成這樣不要喝冰的啦,喝熱的!」隨即舀了一碗湯遞到我手上,說是他下午在家燉的剝皮辣椒雞湯。我嚐了一口,湯頭鮮甜鹹香帶辣勁,腦袋馬上醒過來。

我在補站吃喝一陣,開玩笑說不想再跑了,乾爹也附和:「不用急啊,吃夠了再走!」

但無論如何不能磨蹭,重新回到步道後,不久開始飄雨起霧,夜間的步道視野更加窄小。為避免打滑踩空,只能更小心控制下腳力道和角度。

不知是否雨幫忙降溫,還是在補站被餵得夠飽,我感覺精神和腳力都慢慢復原,不再像上半場那樣勉強了。

照著路線安排,我折返回到乾爹把關的補站,他一看到我就笑著叫嚷:「唉唷,回來了喔!我就說你可以的嘛!」連忙遞上茶水,說:「剛剛還一臉慘白,我看你現在好多了!」然後要我坐下再好好補給一次,轉頭招呼其他進站的選手,向另外一位明顯也累壞了的跑者遞板凳,流暢得像是一位經常客滿的小吃攤老闆。

從下午四點跑到晚上十點,我意外在這場小小地的方賽事拿到總成績第四名,心裡滿是不知該歸功於誰的感激。

回到會場吃主辦準備的熱食,才坐不久,乾爹又出現了,拎著好幾袋烤雞,嚷嚷著:「等一下會有更多人回來,那一點不夠吃啦!」大夥歡呼起來,我突然也發現找到感激的對象了。

規模小但補給可不馬虎,每站的志工都盡力出菜,簡直快到普渡的程度。
規模小但補給可不馬虎,每站的志工都盡力出菜,簡直快到普渡的程度。
上坡途中累得要命,看到在樹上靈活擺盪的猴子,只想怨嘆自己為什麼進化成人類。
上坡途中累得要命,看到在樹上靈活擺盪的猴子,只想怨嘆自己為什麼進化成人類。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