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
事後想起來,幾乎所有運用螢火蟲作為重要意象的故事皆與死亡有關。如果看過暗夜螢火蟲飛行的樣子,大概也不難理解,即便看到的是盛大群聚的漫遊螢火蟲,那畫面總是清冷寂靜,瀰漫著脆弱、孤寂的感觸。發光尋偶,相遇交配之後,彷彿盡了生命的任務,螢火蟲很快迎向死亡。
我曾為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策劃了兩個關於食器的小型線上展,其中一個展題為〈想像南國——臺灣早期日用食器的椰林海景〉,介紹一款上個世紀臺灣風行的椰子樹碗公圖繪。「椰子樹」之所成為街頭巷尾常見的景觀,並化身為熱門的臺灣形象門面擔當,與日治時期高強度的植栽、文化與經濟政策有很大的關聯。
溪谷的跌水處濺起陣陣水花,從岸上看,水面上滿是氣泡和花果,看不到水面下的緩流處,三條細斑吻鰕虎(Rhinogobius delicatus)正棲居於視野的盲區。我以四肢撐住岩壁抵禦水流,將自己在固定角落,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我想再看清楚牠們一點。
頂著豔陽,往熟悉的桃園國際機場方向前進。不過此行目地並非出國,是為了拜訪一百多年前的荷蘭修女之祠堂。桃園大園區今日是臺灣門戶,出現外籍人士非常平常,但是在沒有機場的19世紀,為什麼有外籍女子來大園傳教?最終埋骨當地,並且變成臺灣神明?這真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
去年《鄉間小路》11月號的封面專題是菌菇,讓人眼睛一亮。我熱愛吃菌菇,之前在新北市中和區華新街買過來自雲南的油醃雞樅菌,味道奇絕,是一種從不存在於味覺記憶庫的滋味。當期雜誌提及,2011年時雲南的松露很廉價,當地人說:「你們臺灣人說這高檔,我們可是拿來餵豬的。」現在他們知道這「豬食」可以賣多貴了,所以價格就好比當年的比特幣,一飛沖天。
這年頭最熱門的旅遊主題之一,是跟隨名家去旅行:追尋電影場景、走進藝術家故居、梭巡同一條公路,或者在特定咖啡館喝著誰曾經喝過的特調飲。歷史深沉的城市尤其盛行此道,倫敦、巴黎等可以說宛如針插般集滿文人雅士的紀念據點。不過,思想管控越嚴格的國度,「掉針」的狀況越嚴重,主政者有系統地刪除集體記憶,小心剔除他們認定具備顛覆危險的任何記號。
「洗舊」與「抓破」是牛仔褲產業很重要的技術,我不時在網上看到牛仔褲廣告,某些潮牌時尚講究產品破爛的程度,有些牛仔褲看起來彷彿曾慘遭怪獸攻擊,或在坎坷路面上拖行萬里(無誇飾)。有時候你不禁思考,為什麼日子過得比遠古時期舒適的現代人,如此講究歷經風霜的氣質。
臺灣人熱愛在人行道或公園的樹上寄養自己的綠色寵物,我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間點把自己的寵物綁上去的,也許是夜黑風高的晚上,也許是清晨甩手操做完之後,總之許多公共空間裡的樹經常懷抱養子,像鯨魚豢養藤壺。
我本人是臉書粉專「田文社」(駐點宜蘭深溝村之農業報導網站)的忠實粉絲,如果你也像我一樣三不五時巡水田一樣逛田文社,就會知道他們的吉祥物(?)乃粉紅色的福壽螺卵,田文社除了推銷地方農產、介紹悲喜交織的務農實況,也賣繡有「螺福宮」的粉紅棒球帽、福壽螺卵紋身貼紙、「歡螺喜穀」福壽紅包袋等周邊產品,讓人時時刻刻記得福壽螺卵對臺灣農民來說是多麼難纏的角色。
Discovery頻道《漁人的搏鬥》(Deadliest Catch)記錄阿拉斯加捕蟹船的討海生活,無論在收視與評價都是真人實境秀領域的翹楚,數以千萬人都曾透過它隔空領略過白令海峽的殘酷,此秀自2005年開播至今洋洋灑灑過了18季,養一個孩子都可以上大學了。
記得2022年金門大橋剛開通沒多久,11月初我便跟著朋友到小金門夜遊。晚間9點多,整座小島就已進入休眠狀態,我們穿越了長長的黑暗,直到西方村眼前一亮,許多村民聚在廟旁聊天,戲臺上的包青天正演得熱烈。
每到芒花盛開的季節,就是賽夏族連續三夜的矮靈祭登場之時,今年在北賽夏舉行,我跟朋友在第一晚上山,頭一件事就是到祭屋報到,讓族人繫上避邪的芒草。繫上後,彷彿勾勾手做約定,與賽夏族一起遵守祭典規矩。
身邊許多男性同儕迷戀K-POP舞臺上那些鉛筆腿的熱舞女團,長期以來我隱約能感受到K-POP無遠弗屆的規模與威力,即使輕度臉盲症患者如我至今仍無法辨識其中任何一位巨星。
提到火車,你首先聯想到什麼呢?是朱自清爸爸的橘子、慈母為入伍兒子準備的鐵牛運功散,是林強的〈向前行〉,還是近日重登大螢幕的磅礡史詩電影《齊瓦哥醫生》?火車與驛站送往迎來,見證了現代文明與個人生涯中各種糾結的時刻,生離死別,戰爭與移民。
年初,我在家附近的銅錢草叢上看到一隻小蝶,顏色像剛破曉的冬日天空,迷濛的淡藍透紫,不比一元銅板大。我特地拍照,過一陣子找來徐堉峰所著的《台灣蝴蝶圖鑑》灰蝶專冊比對,發現它是灰蝶科(英文暱稱為Blues)中的「藍灰蝶」。翻閱圖鑑之後,才知道這種蝶類的中英文泛稱並不能展現其多樣性,牠們經常不是藍也不是灰,背、腹面的翅膀顏色與花紋也有戲劇性差異。
不久前順遊雲林與嘉義沿岸,是為了看一眼反覆出現在電影中的奇幻水鄉。黃信堯的紀錄片《帶水雲》採集雲林口湖風景,此地與陳玉勳的《熱帶魚》、《消失的情人節》拍攝地點嘉義東石相連,這片腹地百年前是潟湖,之後拓荒成良田,近40年因超抽地下水與海水倒灌,良田再度被上天收回,現今四處都是水淹民居、馬路與電線杆一截截沉入海中、海邊枯樹敗倒的超現實畫面。
年幼時,我曾跟隨表哥到阿嬤家附近水圳釣魚,有樣學樣地做了一根自製釣竿,釣線另一頭綁的是虛擬魚餌:一顆鈕扣。我的表哥長大後依然熱愛釣魚,他曾經半夜和一群漁友搭小船前往外礁海釣,漲潮的時候礁島表面積漸漸縮限得剩下一張地毯那麼大,一群漁友就這麼無路可退地於暗夜中垂竿,破曉時船老大才返回孤島接他們回家。
5月,臺中科博館BRT候車亭頂棚出現六隻恐龍,古典筆觸與柔美色調出自於臺灣繪者鄒駿昇之手,一掃過往恐龍(以及臺灣各種為了翻新而粗製濫造的彩繪)視覺上經常帶給人的暴烈與壓迫感,在我看來是一次相當成功的地景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