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
才出頭城火車站,我的涼鞋底就脫落一半,走起路來「啪嗒啪嗒」。不過我沒有太擔心,畢竟人家都說頭城市區小,生活機能好,「啪嗒啪嗒」個兩分鐘,就有皮鞋店,還沒開口問黏鞋子多少錢,老闆就說:「來我幫妳縫。」
你很難不被這股油炸麵香吸引。
小時候的假期,家父會帶著我,搭渡船從淡水航向八里。在彼岸的街道上,總是飄著陣陣香氣,「雙胞胎」三個大字陡然現於眼前。年幼的我不懂,還以為是什麼黑暗料理,後來經父親循循善誘咬下一口,隨即就被那股老麵香氣吸引。時至今日,雙胞胎依舊是我每看到必停下腳步購買的散步小食。
一志是個可愛的安徽女生,每次她來我們店裡吃飯,都會抓著我的手很興奮的說哪些食物「特好吃」「哎呀!實在太好吃了」。有時候工作到職業倦怠,一心只在乎食物的品質與賣相有沒有達到標準,忘記當初吃到美味食物的悸動。遇到真誠又真心喜歡吃的一志,覺得大夢初醒。
建興市場內掛滿四色布塊,風馬旗似地飄,當地朋友的姨婆在這兒賣自製冰料,不過因為「明天要去遊覽」,攤上只擺五包鹹湯圓,粉圓、粉角、粉條都不賣,今天的攤位,專門用來聊天。同樣在市場聊天的,還有外頭賣爆米花的阿公,不知哪裡批來的爆米花杯,稀少地擺在前頭,聚集聊天的朋友比那些爆米花杯多好幾倍,路過的人大概都有默契,知道爆米花只是幌子,都不去買,到頭來,爆米花還是給阿公們邊聊邊吃了。
忠孝敦化路口下車,這路程不知走過幾回,卻從來沒認真留意,路上種著什麼樹。於是,決定在十字路口繞圈,轉了三次紅綠燈,登上安全島瞧瞧。參天羽翼般的嫩綠樹冠,美麗的縱向深溝,我伸手撫摸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顆樹究竟如何擁有這般滄桑,彷彿安詳智者靜靜發揮力量,看顧著這時而太平、時而焦躁的臺北。站在綠色隧道尾端的仁愛圓環,我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這城市真美。
對於愛玉凍的印象,似乎總是與陽光聯想在一塊。盛夏的陽光總是刺眼,但映照在愛玉凍上卻顯和諧溫雅。光線穿不透愛玉凍,因為真正的愛玉凍帶有濁感,並且摻雜紅褐色的纖維,像是滿腹情懷的少女佇立在窗口,雖迎面陽光,卻總有參不透的心事。
出國前一週行李打包完後,接下來就要傷腦筋了,究竟該帶什麼零食上飛機?請原諒有選擇障礙的人。首先,這點心得輕巧,還要營養滿分,沒有添加物和有的沒的的成分,如果能找到無糖的那就更完美了,長途飛機上我可不想費心思去衛生間刷牙。蔬果乾,很自然地出現在腦海中,打開網路搜尋,這三個字有一千多萬個結果,可是,當我認真檢視,能符合標準的零食少之又少。有趣的是,倒是發現許多販售泡麵內裝脫水蔬菜的商家,脫水高麗菜、脫水胡蘿蔔和脫水玉米,當作寵物倉鼠兔子的美味大餐,這居然才是銷售主力─也是,誰會沒事買一整包乾燥蔬菜回家當晚餐呢?
奧斯卡算是我們廚房團隊裡較早加入的成員,他是來自南倫敦路易遜(Lewisham)的大塊頭,講話帶著一口南倫敦腔。剛開始有近乎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幾乎沒交集,每天早上他來上班就是對我點個頭,問一句「你好嗎」,還沒等我回答人已經走了。上班時他通常站在炸檯默默備料,看到我接近,還沒等我開口就會先說「對不起,我知道檯面看起來很亂」,看他這樣的態度,我也不忍多嘮叨他兩句,就是遠遠的看邊捏自己大腿。
若無法擁有一片草原,那麼我選擇手捧一撮泥土。抱持這樣的想法,我跳進了湖水般冷冽的北美之春,搭乘轟隆隆的地鐵線,風塵僕僕抵達曼哈頓市中心。「14街聯合廣場到了,14街聯合廣場到了」,廣播夾起閘門,兇猛催促乘客下車,我被擠出人潮間隙,隨著城市的心跳,一起浮上地表。
「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這是港星周星馳在一部知名電影中的經典臺詞,雖然保久乳沒有誇張到可以保存一萬年,但對比只有短短幾天效期的鮮乳,這句臺詞拿來形容保久乳簡直恰恰好。
「出火車站右轉,第一個路口左轉就有攤販了。」還真如朋友說的,一步也不差。路口左轉到建華一街,還未到後邊巷中的建國市場,馬路兩側買氣已經如日中天,仗著路寬,人人買菜不下車,機車是身體部位的延伸,狠煞急轉都華麗自如,我等外地人肢體障礙無處躲。
廚房新來的同事強李,是個長得眉清目秀的菲律賓小哥,個性平易近人十分大方,工作時不是在講話就是在唱歌,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跟他一起工作的時候,他老愛促狹地捉弄人;但時不時又展現體貼入微的一面,像是自己明明只有一小塊蛋糕,還是切了分給廚房的夥伴吃;午休我們去吃冰淇淋,我早已把我的份吃完,他看我還是一臉饞,推說吃不下,把另一半分給我。
還記得上個月專欄聊到「早餐界訂閱制先鋒」的羊奶嗎?玻璃瓶180毫升裝、每日新鮮配送的溫熱羊奶雖然曾是一代臺灣人的共同記憶,但礙於味道較腥羶,加上須為家長們有意識地訂購,小孩們才得以攝取,羊奶並不是每個臺灣人的回憶。
2017年的冬天,我隻身一人來到倫敦讀書。在這之前我對未來人生方向迷惘了一陣,學術研究沒進展,家人生病,與當時男友隔著七個小時的時差。我白天在餐廳廚房打工,晚上回研究室讀書,身心俱疲但又原地踏步。最後在一股衝動下壓死線申請了全新領域的研究所,匆匆打包行李,一個瞬間就把自己丟進完全陌生的地方。
晚上8點,屏東春日鄉的餐館裡,有一桌特別熱鬧,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菜單上哪道菜還沒吃過──結論是都吃過了。看樣子是熟客,老闆介紹:「這家人在市場賣豬肉,店裡有些肉也和他們家訂哦。」
曾經,我和一個女生朋友,約會都在涼麵店。也沒有誰特別愛吃涼麵的嗜好,而是一種默契——這餐不想花太多。我們碰面一年一次,大多在生活處於某種程度上的匱乏與不穩定,沒有固定收入、生病離職或準備長途旅行,荷包始終扁扁。太了解所以不戳破,成為另類儀式感,有錢沒錢,熱呼呼依舊歡迎你,涼麵店專屬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