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山路食藝
久聞東埔愛玉亭大名,但那次我和兩位朋友相約從東埔攀登郡大山時第一次到訪,早上還不到七點抵達登山口,看到斗大的「古道愛玉亭」招牌,還有老闆娘中氣十足的吆喝聲,我才知道原來這家小店這麼早開。
我們的行程避開了車程遙遠又顛簸的郡大林道,捨棄傳統的入門走法,選擇從東埔爬升超過兩千公尺的「硬斗」路線,預計要在山上紮營兩天,回程則下開高山接回東埔開高巷,走一條小環狀路線。當時不確定幾時才會下山,所以我提議,先吃碗愛玉再上路吧。
輕量化必須捨棄上山烹煮的樂趣,帶上山的食物不外乎乾燥飯、能量棒、即溶飲品,講求快速、輕便、高熱量,進食這件事變得非常功利。
我第一次嘗試輕量化,是某次獨攀八通關山、大水窟山和秀姑巒山三座百岳,俗稱「八大秀」,通常需要四天才能完成。我規劃飲食,是以攝取有用的熱量及不製造多餘重量為目標,開出來的菜單不外乎是:早餐能量棒、午餐更多能量棒、晚餐乾燥飯。這種吃法在開始風行輕量化的登山界已是顯學。
臺中有一路一五三號公車,頭班清晨六點,我偶爾會搭這班車到谷關。週末搭這班車的幾乎都是登山客,很快就把整臺車塞滿。他們個個全副武裝,一包一杖,空間感往往比平時更窄小。
別忘了,人之間有一條線,幽微但明顯,無形卻燙手。
偏偏登山又有一種奇妙的效應,會讓邂逅的人模糊那條劃分距離的線。
那天我要走德芙蘭步道上東卯山。坐在靠窗位置,背包放在大腿上,鄰座是位目測六十歲左右的大哥。
我不太懂山產,走在山裡的時候,往往只顧著認路、拍照、管理時間、胡思亂想,根本無暇顧及山道旁長著什麼;即使注意了,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什麼。
箭筍可能就屬於這類低調不起眼的山產吧,一株不及一個腳掌高,包覆著青中帶紫的外皮,藏在茂密的竹林裡,混雜在枯枝落葉中,我這種山產麻瓜根本認不得。
但那次登西巒大山的箭筍採集之旅,確實是一次難忘的經驗。
配膳是一門藝術,尤其要負責隊伍伙食的時候。
你要計算食材的重量,詢問大家飲食方面的好惡,設想每個人的分量,照顧好大家爬山的營養、熱量,以及心情。沒錯,心情。讓夥伴吃得開心,可能比什麼都重要。
基於此,伙食在我看來是一件無比燒腦的事,偏偏我又常常是那個喜歡自告奮勇的人。這大概是喜歡下廚的登山人莫名的骨氣吧。
登山也許追求的是自由。
意思是說,靠著經驗和技術的升級,你可以追求更多不同走法,或在日子允許的時候,自己默默走進山裡,慢條斯理地煮一餐,靜靜地度過一晚就好。
算一算,我去苗栗南庄的小百岳加里山居然六次了。這座山一直以來都很熱門,討厭人潮的我,本來覺得自己不會喜歡,誰知道下山以後總還想著那一大片筆直稠密的柳杉林,想著那些穿過樹林的光,真的慶幸它離我夠近,騎機車兩個小時就能到。
爬山爬久了,很容易就忘了最初怎麼開始,也忘了最初怎麼想像在山上吃飯這回事。
十年前我還在製片公司上班,當什麼都要做的雜工,到職的首件任務就是跟著大隊人馬開拔到新竹的霞喀羅古道,拍攝一群小朋友跟著獵人入山學習原住民傳統打獵技能的節目,主旨是「向山學習」。深山、原住民、打獵,多麼經典的關鍵字。我輕易就能想像獵人老師扛著現捕野味,取柴生火,用佩刀支解分食的畫面。但沒有,獵人的手作陷阱並沒有派上用場,沒有山羌、飛鼠或山豬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