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食藝】撿回來的一頓飯

那幾天天氣冷到水面都凍成一層薄冰了。

那幾天天氣冷到水面都凍成一層薄冰了。

文字╱攝影 白之衡

去年跨年前的四天「南二段」行程,應該會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經歷之一。

出發前知道第一天會下雨,第二天起就放晴。時值深冬,本來就冷。對登山的人來說,這樣的天氣是可接受的。誰知道,最後寒冷和風雨的程度都遠超想像。

第一天從向陽登山口出發,中午途經嘉明湖時,我已經冷到發抖,往拉庫音溪山屋時,沿途只剩一片白霧,道旁植物掛著冰霜,強風呼呼,我的輕量登山傘不慎脫手,隨著冷風在空中翻滾,消失在山谷中,忍不住氣得大罵髒話,狼狽抵達山屋。

第一天,在雨中抵達被迷霧包圍的拉庫音溪山屋。
第一天,在雨中抵達被迷霧包圍的拉庫音溪山屋。

雨一直下到隔天早上八點左右,行程延誤了。我趕忙收拾,穿起仍然濕透冰涼的鞋襪出發。

上午約十點,雲霧散去,陽光露出。反正已經延誤,我決定這天只取南雙頭山,放棄原本要登的雲峰,試著放鬆心情往預定的轆轆谷山屋走。

前往轆轆谷路上,我在森林裡遇到孤身一人的大哥L,攀談後嚇了一跳:他在昨夜的風雨中趕路,和同伴越拉越遠,最終走散了。L不會用離線地圖,認路能力不好,且收訊不良,他們倆無法聯繫,他不斷找錯路,最後不得已找樹洞迫降,用救生毯把自己包起來,生火取暖,度過濕冷的一夜。

我看著他一臉倦容,滿眼血絲,便知道我遇到重大責任了。

L快六十歲,很久沒爬山,因為老友邀約才決定走這趟。他當時體力所剩無幾,沒幾步就需要休息,且常常一個不注意就走錯路。還好那天已沒有時間壓力,我按捺住情緒慢慢領著他。

下午三點,終於抵達轆轆谷山屋。山屋裡另一個大哥快步走了出來,和L激動相擁,顯然是他的同伴。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雲霧還未散去之前,遠方驚鴻一瞥一頭水鹿。
第二天雲霧還未散去之前,遠方驚鴻一瞥一頭水鹿。

那天除了兩位大哥和我,山屋裡還有四位山友,夜裡我們慢慢重建整個故事。

另一位大哥S,那天受不了風雨而加緊腳步,回神才發現L沒跟上,回頭找不到人又無法聯絡,只好自己先到山屋,試著撥打一一二但不通,夜裡承受不住慌張,又冒著風雨跑出山屋找人,差點失溫,整夜無法入眠。

他對L說了好幾次,「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夜他情緒激動,不斷跟我們絮絮叨叨。倒是歷劫歸來的L沒多說什麼,只是苦笑。我很想嚴厲指出兩人犯的種種錯誤,但看著他們的表情,當下其實理解遠多於責難。

那天正好是平安夜,有一位山友說,應該好好慶祝大哥平安吧?我們大笑,於是大家掏出伙食,就著山屋的燈光共煮晚餐。

L準備的糧食比誰都豐盛:整顆芋頭、滷五花肉、絲瓜、白米、整瓶高粱。我想起遇到他時那顆塞滿滿的七十公升大背包,不禁苦笑。

L說,他以前開麵攤,肉是自己滷的,分切給眾人,特意多切了幾塊給我。那滷肉確實好吃,鹹香不重口,軟嫩不油膩,我心想如果能在山下,坐在他的麵攤裡吃這盤肉該有多好。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癡迷爬山,近期還迷上越野跑。生活中除了工作、下廚、跑步,不是在爬山的路上,就是在下山的路上、前往登山口的路上,或想著下次要去哪的神遊思路上。不意外的話,下半輩子都要奉獻給戶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