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蘇凌
地圖上搜尋「屏東北區市場」，定位點是市場本體建築，然而周邊街販實際開始擺賣的位置，遠從八百公尺外便開始了。這些小販，在屏東豔陽下，撐起上百把五百萬大傘，在室內市場之外，又成盛大的露天市集。
沿街前行，我盯著頭髮梳高、眼影層次細緻的魚攤老闆說：「哇，妳好漂亮。」「妳也很可愛餒。」──讚美要靠自己掙。老闆問我打哪來？我說臺南。
「難怪，我就看妳不像屏東人。」
「屏東人是長怎樣？」
「反正妳就長得像中部以北的。」
「但我是臺南人耶。」
「臺南就算中部啦。」
現在才發現自己是中部人的我，轉向對面賣各式雞湯的小店，菜單以書法字寫明於招牌上，行雲流水，乍看不是很懂。蓄著山羊鬍的老闆正在炒洋蔥蛋，我問這些字是否出自他手？「是啊，行草，我先用毛筆寫，再請廠商輸出成招牌。」不只招牌，內用菜單亦是書法字，刈菜雞湯、酸菜炒豬肚、魚皮粥，道道家常菜被以古代寫聖旨般的字體呈現，看了都要感覺此處是御膳房。
老闆看我剛才和對面魚攤大姐聊得開心，悄聲跟我說：「她是北區市場最美賣魚老闆娘。」我聽了立刻回頭對大姐喊：「大哥說妳是『北區市場最美賣魚老闆娘』！」「他說的沒錯！」──大姐的自信來得好突然，殺得我措手不及──謙虛不是美德，大方承認自己美，才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市場各攤位通常有自己的專營項目，然而有位阿姨的小攤上，品項非常多元，從最後方的乾香菇、廚房紙巾，第二排的屏東監獄醬油、保養品和蜂蜜，接著是腰果及酸梅，最前方地上，則擺著四籃現採青菜，縫隙間還放上一罐薑黃粉，和幾顆散落的皇帝豆。毫不相干的各式商品，在階梯式攤位上均勻擺放，宛如在拍一張不和諧的畢業照。
阿姨的業務，也如同品項一般多元，除了賣東西，她也做媒人：「妳這麼漂亮，有沒有男朋友？我介紹給妳。」我說阿姨，妳的名單先唸出來我聽聽吧。「就是有很多那種超過四十歲的媽寶──」我說阿姨，妳這是在推銷還是斷人桃花呀？「哎，雖然是媽寶，但都是醫生、律師──」好了阿姨別說了，這種媽寶更可怕！ 逃離了可預期悲慘的婚事，我續前行，這條八百公尺的露天市集，花了我近一小時才終於來到盡頭。市內市場口，有大姐正賣檸檬，然而攤位上還夾了兩張紙「熱情蘭嶼二日遊 內洽阿美」、「澎湖高檔飯店三日遊 內洽阿美」──沒錯，阿美姐是北區市場隱藏版旅遊仲介，而且若要報名遊程，打電話是不行的，「一定要來現場跟我報名。」
作者 蘇凌
本業應該是劇場，但更常進菜場，並將見聞記錄於粉專「蘇菜日記」。著有《菜場搜神記：一個不買菜女子的市場踏查日記》。主持鏡好聽Podcast節目《老地方見——老派生活裡的手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