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菊島喫風土
近年來,我為了健康開始控制飲食,白飯幾乎不再碰;米飯被替換成沙拉、藜麥或花椰菜粒,那些食物雖然清爽,卻也少了靈魂。每次回到澎湖,只要母親一掀開鍋蓋,那股熱騰騰、混著油香與海風的味道,就讓我徹底破戒。
那天在臺北永春,偶然瞥見一家賣澎湖案山排骨麵的小店。停在店門口,彷彿有人在心口輕輕敲了一下,把我拉回到遙遠的海島;門口飄出的湯麵香氣,混著濃郁氣味,讓我想起澎湖家鄉的各種麵食,每一道都帶著親切與歸屬的味道。
父親總說,澎湖人的生活,離不開一碗熱騰騰的麵。他年輕時最常吃的,就是那碗帶著奇特名字的「拇指麵」。
在我們家,米粉永遠是餐桌上令人期待的料理。
雖然看似再平凡不過的一種食材,但在母親的手裡,卻能變出千變萬化的味道;不論是炒的、拌的,還是煮熱湯,每一道都帶著屬於島嶼的氣息,家的味道。
澎湖的南瓜特別香甜,口感綿密,煮起來不像一般南瓜那麼單調。母親拿手的金瓜炒米粉有個巧思,將南瓜同時切塊又切細絲,細碎的南瓜在鍋裡炒到化開,慢慢滲進米粉裡。
釣蝦場燈光在水面上閃爍,像極夜裡過於明亮的星。
我陪著來自東京的朋友坐在池邊塑膠椅上,手裡握著釣竿,看著浮標一沉一浮。他興奮地問:「你們臺灣人真的很愛蝦呢?」我笑回:「大概吧。」話音剛落,空氣裡瀰漫著燒烤醬料的煙霧氣味,讓我心底泛起一絲空缺—因為我最熟悉的蝦滋味,從不在這樣的池水裡。
臺北的夏天總讓人煩悶,空氣潮溼、日頭不明朗⋯⋯我站在陽臺望著剛洗晾好的衣服,忽然間想起澎湖那片鹹爽的海風,與田間飄來的泥土香氣。
澎湖的土地不肥沃,水源也珍貴,但偏偏多風、少雨,土質沙礫含量高,恰好最適合種土豆。夏天在社區裡散步時,總會在用一塊塊石頭砌起的「菜宅」裡,見到土豆叢茂密的綠意。
盛夏,臺北街頭彷彿被火爐吞噬,熱浪從柏油地面不斷往上冒,黏膩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短短幾步路就足以汗流浹背。每到這樣的時刻,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澎湖——那個雖陽光刺眼,卻因海風吹拂臉龐,而讓人感到舒適清爽的小島。
前幾天帶日本朋友到東北角的海岸小鎮遊玩,坐在路邊小店,桌上擺著剛燙熟的小卷,搭配簡單的醬油膏與芥末醬就很美味。席間他提到中文裡的花枝、魷魚,在日本同樣都叫「イカ」,一度讓他在學中文時十分困擾。我不禁笑了,因為即便身為澎湖人,對於小管、花枝、烏賊與魷魚之間的差異也總是分不清。
前幾天到淡水訪友,路過人潮眾多的老街,看到一個打著「澎湖花枝丸」名號的小攤位,滿懷期待買了一串,咬下後卻悵然若失。口感鬆散、彈性不足,更遑論花枝塊的存在,滿嘴只感到一股單薄的粉漿味。我怔怔地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頭,思緒卻早已飄回故鄉,母親手作花枝丸的灶腳,那才是記憶中的味道。
過完年後,臺北的小廚房收到從澎湖空運來的包裹,裡頭是父親親手準備的澎湖海鮮。透著銀白色澤的土魠切片被整齊真空包裝起來,指尖感受魚肉冷凍過的扎實手感,那一刻,離家的日子與童年記憶交錯,腦海中土魠的鮮美,彷彿將我拉回澎湖的風與海。
尾牙這天,眼前擺著香氣四溢的梅乾扣肉,獨特氣味滲入五花肉的肥瘦交織間,每一口都是鹹香與甘醇的融合。然而,比起梅乾菜與豐厚油脂的交融,我更愛澎湖花菜乾的酸香清爽,那股純粹的風味,是海風和陽光對話的產物,是母親巧手保存的時光印記,也是我血液脈動裡渴望的家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