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架新視野守護草鴞 讓猛禽從被毒害變成滅鼠大功臣

草鴞

草鴞主要分布在最北至嘉義、最南至屏東的臺灣西南部平原,且偏好在白茅草叢內築巢育雛。(圖片提供/洪孝宇)

文/楊雋珩 攝影/梁偉樂

草鴞又有猴面鷹之稱,是全臺數量不超過500隻的瀕危一級保育類動物。因為數量極少、觀測不易,過去無論是與牠生活範圍高度重疊的農民或研究人員,都難以具體認識草鴞,進而採行友善草鴞的農事行為與教育推廣。但透過國立屏東科技大學(以下簡稱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鳥類生態研究室研究員洪孝宇發展出的猛禽棲架研究,結合林務局推動的草鴞生態給付方案,現在已有越來越多農民知道,過去包含草鴞等猛禽經常會因毒鼠藥而死,如今加入友善農耕、保育猛禽的行列,牠們反而可以幫你滅鼠。

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研究員洪孝宇。
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研究員洪孝宇。

白色心形的臉、外加比例較小的圓亮眼睛,屏東縣里港鄉農民鄭景耀指著他與草鴞的合照說,「我第一次抓到草鴞時,也在想奇怪,怎麼有這種鳥,那麼可愛!」他架設鳥網,想防止麻雀、白頭翁等鳥類啄食他種植的菜豆、栗子地瓜和南瓜,卻接連捉到3次草鴞和紅嘴黑鵯等非造成田區鳥害的鳥類。他最後一次捉到草鴞是2018年,在那之後他決定不再架設鳥網。「鳥網的嚇阻功用沒有很大,而且中的都不是我期望的鳥類,我就想說算了。」

里港農民鄭景耀與草鴞
里港農民鄭景耀幾年前曾在自家農園發現鳥網誤捕草鴞,他立即解下釋放,也決定不再架設鳥網。(圖片提供/鄭景耀)

撤鳥網改用語音趕鳥器 草鴞人為干擾風險大

此外,鄭景耀的田區幾乎未使用除草劑和毒鼠藥,隨著林務局「瀕危物種與重要棲地生態服務給付推動計畫」的草鴞部分,今年已新增里港鄉為實施區域,他的田區正符合友善農地給付的申請資格。他提到,「以前鄉公所都會發老鼠藥,免錢又好用,我都有去拿,而且農藥放下去,5天都不用煩惱。但現在使用政府許可的農藥,3天就沒效果。」面對老鼠和雉雞仍不斷光顧他的農園,翻土啃栗子地瓜、啄走豆莢內的豆仁,他得煩惱收成,卻也認同,「破壞生態是牽連很廣的,現在我就是盡量不要用藥」,改用可反射光線、自動播放語音的太陽能趕鳥器降低鳥害。

不像大多數貓頭鷹居住在森林,草鴞屬於地棲型的貓頭鷹,主要分布在西南部平原的自然草地,推測與乾溼分明的氣候,較符合草鴞每年10月至隔年3月的繁殖條件有關,且牠們偏好在白茅草的環境築巢。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研究員洪孝宇分享,「以前的人蓋茅草屋,屋頂大部分會使用白茅,原因是它扁扁的,又很軟,層層交疊還可以防水。」同樣地,他們也觀察到草鴞會在隱密的白茅草叢內拔草、踩踏出適當的空間繁殖育雛,也因草鴞就生活在人類周遭,避免草地被人為活動侵踏干擾、維護棲地品質,才可保育草鴞。

毒鼠藥威脅猛禽存續 棲架研究翻轉命運

草鴞白天在草地休息,晚上才會出沒鄰近的農田覓食、捕捉老鼠,除了棲地消失外,一直以來,毒鼠藥也威脅草鴞的生存至深。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長期調查農藥和毒鼠藥對猛禽的影響,2014年首度證實,臺灣瀕危鳥類黑鳶,從1980年代起開始大量消失,與農民施用毒鼠藥高度相關,後續更進一步在其他多種猛禽體內廣泛驗出毒鼠藥,洪孝宇說明,原因是「老鼠吃了毒鼠藥,大概5~7天才會死,在這段時間內,老鼠還是會到處跑,所以所有食性裡可能吃到老鼠的生物,都會受到影響。」

毒鼠藥滅鼠也毒鳥的研究發現,揭露臺灣農業長期忽視的生態危機,但想降低農民對毒鼠藥的依賴,避免更多瀕危猛禽繼續因二次毒害死亡,農民需要對環境更友善的鼠害防治方法。因此2017年,洪孝宇參考國外經驗,開始測試在空曠田區架設人工棲架結合自動相機,目標是利用猛禽喜歡站在制高點的習性,邀請猛禽站上棲架,幫農民免費抓老鼠。

中毒的黑鳶
過去政府每年免費發放毒鼠藥供農民使用,引發大量猛禽二次毒害的生態危機。圖為中毒的黑鳶。(攝影/許雅玟)

結果他的嘗試大獲成功,5年來不僅總計吸引到黑翅鳶、領角鴞等11種猛禽與44種非猛禽鳥類造訪棲架、替農民除鼠害,每支棲架每個月可收回3,000~5,000筆影像資料,更突破以往人眼觀察飛鳥費時費力和監測夜行鳥類的局限,成為研究平地野鳥的得力工具。

人工棲架 太陽能趕鳥器
鄭景耀的農地旁也架有人工棲架(左圖),經常可觀察到黑翅鳶飛來利用,近年他也改用太陽能趕鳥器驅趕野鳥(右圖)。

累積草鴞生態資料 提升轉型友善農耕意願

2020年,在一項林務局屏東林管處委託的草鴞調查計畫中,洪孝宇進一步在高屏區農田以外的21處荒野架設棲架,發現在草地上生活的草鴞,同樣也會利用棲架。透過棲架,他們逐步掌握草鴞在高屏區的分布熱點,也追蹤部分上了腳環的草鴞個體,他期待,「如果未來棲架數量更多,我們就可知道,哪隻個體會在什麼時間出現在哪根棲架,藉此分析出牠們的行為模式。」棲架研究持續協助他們蒐集更多關於草鴞的生態資料,提供現階段制定草鴞保育政策時的參考依據,未來生態給付方案亦有機會將配合架設棲架納入獎勵項目。

此外猛禽棲架也意外促成一個改變。洪孝宇提到,大多數農民迷思:老鷹都住在山上、不會在田裡出現,頂多是在天空中盤旋。但自從有了棲架,「現在農民可以知道他的田裡會出現什麼鳥類,像白天很多是黑翅鳶,晚上是領角鴞和褐鷹鴞,當他們知道自己的田裡真的會有猛禽,而且對他的田有些好處,就會更注意田間操作是否可能影響猛禽。」棲架拉近猛禽與人的距離,間接提升農民轉型友善農法的意願。

黑翅鳶
猛禽棲架成功邀請各類猛禽幫農民抓老鼠。圖為棲架自動相機拍攝到的黑翅鳶。(圖片提供/洪孝宇)

強化田間用藥管理 生態給付應涵蓋猛禽

目前草鴞生態給付方案剛上線滿一年,申請者大多是已朝向友善農業經營的農民,高雄市燕巢區的陳惠民是其中一位。他的農地面積大約0.4公頃、只種植芭樂,他提到,生態給付對他而言,「第一是加減有個獎勵金,第二我也是想應證自己的經營方式是否真的符合友善生態的標準。」他的芭樂園未使用毒鼠藥和鳥網,也都以除草機人工割草,按照給付標準每公頃最高2萬元的計算方式,去年他總共領到7,000元的獎勵金。

無論是鄭景耀或是陳惠民,生態給付可對這樣的農民形成鼓勵作用,但洪孝宇指出,欲保育草鴞,政府仍應推動其他政策影響其他占比更高的農民,例如加嚴購買劇毒農藥與毒鼠藥的身分限制與田間使用罰則。另外,由於各種猛禽面臨的威脅因子相仿,他也建議,生態給付方案應不只針對草鴞,而能納入其他猛禽作為推廣標的,讓更多農田成為猛禽共同的安全棲地。

燕巢農民陳惠民用割草機整理芭樂園
燕巢農民陳惠民去年成功申請草鴞生態給付,他的晨間運動就是享受使用割草機整理芭樂園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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