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白之衡
臨近賽事季，跑者都會變得小心翼翼，調整訓練的頻率和強度，對飲食秤斤論兩，不敢生病，更不能受傷。我常常想起年初的東京馬拉松，差點毀在一次因為犯蠢而受的傷，一想到就無地自容。
連續抽了三年的籤，終於抽中今年的東京馬，我興奮不已，原本想安排一趟山路與都會的雙重訓練獨旅，而平常就會一起爬山的朋友Ｋ，六年沒有出國，得知消息後起了同行的念頭。我説，我打算去雲取山訓練越野跑，想藉此勸退他，但他聽聞可以到日本爬山，反倒起了反效果。百般無奈，只好把原本的越野跑訓練改成普通的登山行程。
雲取山是我們抵達日本隔天的第一個行程。那天天空亮到讓人睜不開眼，遠方的富士山清晰可見。我一直假意抱怨：我好想跑起來喔。Ｋ知道我的把戲，輕鬆反擊：你最好是敢丟下我。我們這樣一路互相無效攻詰，笑笑罵罵，無意撞見林間幾頭鹿盯著我們，好像對這戲碼嗤之以鼻。
雲取山步道寬敞平坦，緩上緩下，沒有技術路段，確實是越野跑訓練的天堂。但當時冬意未竟，氣溫極低，我事前聽說山上積雪還未融盡，有些路段還在結冰，於是我叮囑Ｋ帶冰爪。倒是我不想增添行李重量，且對自己的腳步有信心，就省去不帶了。這件事，Ｋ的埋怨可沒有少過。
結冰讓Ｋ戰戰兢兢。我全程在前方慢慢走，盯緊走得巍巍顫顫的他，聽他不時因為害怕而爆粗口。無論如何我們平安登頂了，在山頂開心拍照，分享零食，然後動身下山。
下山時再次經過結冰路段，或許是心態放鬆了，我如常跨步，卻不小心在冰上滑了一跤，屁股重重落地，嚇得Ｋ叫出聲來。但我沒事，站起來提醒Ｋ小心。現在想來，這一摔完全預示著我的粗心。
快出登山口時，我憋尿憋得難以忍受了，便叫Ｋ繼續慢慢走，自己運起慣常的越野腳步，咚咚咚地輕快往前跑，但不出幾步，就被樹根勾到腳背。由於身處下坡，我連續往前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住，一切在幾秒鐘完成。起身的瞬間感覺到右大腿有一股灼熱，我馬上知道這次不太妙。Ｋ還一臉驚魂未定，跟我說：你外套破了耶。是我一直很寶貝的保暖外套。當下我還一臉鎮定，其實心裡已經快氣哭了。
回奧多摩車站的公車還要兩小時左右。我還記得我們等車等到天黑，在寂靜無人的道路旁針對這個事件爭論一番。Ｋ說怎麼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誰教我沒事要跑？我說這種程度的跑動對我來說根本稀鬆平常，我在訓練中從來沒少摔過，更何況受傷原本就是跑者生涯的一環啊。
他當下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我儘管理直氣壯，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跑了。這種心情在接下來幾天縈繞不去。由於右腿只要屈伸就會疼痛，我只能盡量減少雙腿活動，也取消訓練，甚至開始擔心東京馬初體驗就要斷送在這裡。幸好我還是勉力完賽了，雖然距離最初設定的目標成績差得可遠。
這都是後話了。回到臺灣後，我傷仍沒全好，休了快一個月才慢慢恢復訓練。整件事説起來彷彿一個笑話：撒一泡尿，摔傷一條腿。但這不就是跑者生涯嗎？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