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潘家欣
一月是作家林清玄離世的月份,如今在臺灣,林清玄這個名字,幾乎是被人遺忘了。然而談及飲食散文,我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永遠是他的〈冰糖芋頭〉。
初讀林清玄的年紀,應是國小五、六年級左右,彼時臺南北門路乃一整條書街,走進每間書店、二手書店裡,陳列的文學書系,必有一排九歌出版的林清玄散文。小時候其實不太懂得林清玄是何等暢銷作家,只是單純地翻開書頁,立刻被〈冰糖芋頭〉圈粉。我還記得那些鉛字如何立體地訴說了早期臺灣農村的貧困,以及在貧困記憶中篩落下來的剔透感。
林清玄的散文用字簡樸,行氣悠長。文章裡寫了臺灣人最熟悉的兩種根莖作物,一是番薯,二是芋頭。母親為了讓孩子們日日食用這兩種根莖雜糧不感到乏味,想出了許多變化的撇步(phiat-pōo)。比方說,刻意節省、寶愛著番薯片炸成的番薯餅,只有考試成績好的人才能獲得,使平凡無奇的食物因為邊際效益而變得格外美味。又例如,將芋頭蒸熟後,與冰糖同熬煮,清淡的芋頭化為跡近晶藍的芋泥,能讓整個家族的孩子都急著趕快做完功課,期待一碗甜香撲鼻的宵夜。
林清玄筆下的芋頭,應為塊莖碩大的「母芋」品種,方能煮出一大鍋芋泥。臺灣市面上的芋頭品種甚多,主球莖較為碩大者,如檳榔心芋、高雄一號等,即為「母芋」。母芋的植株體型也較大,故芋葉的葉柄也可食用,林清玄在文中亦提到母親因為節省,會將要丟棄的芋梗拿來煮食。年少時無法想像燒芋梗,芋頭的皮、葉及黏液,明明會讓人過敏癢痛,怎能入菜!想來林清玄家必定真的過得很清苦、才要吃會讓人癢癢的菜。長大才知道,原來加熱煮到熟爛、加入麻油薑醋同煮,高溫就能破壞芋頭所含的植物鹼,所以燒芋梗應是好吃的,才能讓作家成年後仍念念不忘。
而另一種市場常見的芋頭,則是個子嬌小、分球性很強的「子芋」,往往稱之小芋頭或是芋仔子(ōo-áKiánn)、芋卵(ōo-nng)。相對於塊莖動輒達一、兩斤重的母芋,子芋會分生成二、 三十個小小球莖,非常可愛。芋頭與花生是極具農村氣味的食材,因為性耐旱、易於種植,使得農村必定有芋頭兼作於田埂渠道旁。冬季芋頭盛產期,常見攤車販售現煮小芋頭與鹽水蒸花生,熱氣騰騰的臺式夜景,也是老一輩最歡喜的零食。
作者 潘家欣
一九八四年生,著有詩集數冊,喜歡從微小處做工的各種手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