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裡的回音】那些無法描述的……

陪我挖鬚鰻和玩英雄聯盟的朋友。一小時後,我們才挖到鬚鰻。

文字、攝影/胡冠中

就是這樣,玩「英雄聯盟」的時候我跟朋友說,這期雜誌的內容我在成功嶺服役就想好了,主角是鬚鰻鰕虎(Taenioides cirratus),主題是「美的傷害性」。結構都想好了,寫來不成問題。問題在於我沒有鬚鰻的照片,所以你明天要不要和我去抓鬚鰻?他說好。

隔天來到前輩給的點位,拿起圓鍬,開始挖洞。

鬚鰻鰕虎棲息於河口爛泥之中,採集方法之一,是利用圓鍬鏟起底泥,然後從中翻出魚隻。奈何河口蒼茫,我與朋友彷彿手足無措的海盜,面對一張奸詐的地圖,只能亂挖。約一小時後,我傳訊跟前輩說什麼都沒有,他說我挖錯地方了,要到更下面,我因此罵了一聲。

鬚鰻鰕虎體長可達三十公分,然而也有人採集過只有三公分的幼魚;我們不敢怠慢,先用網子篩去爛泥,再檢視餘下的部分。過程中汙水四濺,河口的氣味撲鼻。理性來說,那味道如同陳年的陰溝味;感性來說,真是讓人想罵髒話!

並非人人皆因刻意尋找才遇見鬚鰻鰕虎。網路有張照片,是鷺鷥叼著一隻巨大的鬚鰻鰕虎,一想到遠方的鳥肚子裡可能有幾條我要找的魚,我就……相較之下,我們徒勞地挖掘,看潮水像是夕陽一樣退去,又如夜色漲上來,身體逐漸爬滿絕望,盈滿期待的心被磨成齏粉,飄到水裡,化做一地爛泥。

從這個時候開始。故事展開了分歧,在一道分歧裡,我和朋友髒兮兮地走回機車旁,開始互相安慰。啊沒關係,至少今天遇到尖鰭寡鱗鰕虎(Oligolepis
acutipennis
),遇到鰻鯰(Plotosus lineatus)。回去之後,我把鬚鰻鰕虎換成另外一種魚,寫出一篇自己其實並不喜歡的作品。

鬚鰻鰕虎棲地有許多招潮蟹的蹤跡。

另一道分歧裡,我開始欺負招潮蟹。

河口的泥灘地上有著不少洞穴,能看到招潮蟹探頭探腦,明顯與鬚鰻鰕虎暗通款曲。我氣不過,遂用圓鍬把招潮蟹連泥帶蟹鏟起,臭罵一頓,要牠們去叫鬚鰻出來,再丟回去。沒想到,招潮蟹真的有轉述我的話。

我實在無法描述當時的心情,我發誓那是蘊含僅存耐心的最後一鏟,但那一鏟下去,我看到的不是泥土中跑出來的招潮蟹,而是半埋住的紅色魚體。一種猥瑣的肉紅色,因為認得那種紅色,我失心瘋地大叫起來:「那邊是不是有一截肉紅色的東西!」

啊,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鬚鰻鰕虎真醜,夭壽醜。

PROFILE

胡冠中 東華大學華文系畢業,得過兩個文學獎,淡水魚愛好者,只寫魚,淡水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