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除上千埃及聖䴉!下水入田顧魚塭的布農獵人全志祥

山是全志祥生活的一部分,但他小時候並不喜歡狩獵,在父親過世後二、三年才重拾獵槍尋找與父親的回憶。(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山是全志祥生活的一部分,但他小時候並不喜歡狩獵,在父親過世後二、三年才重拾獵槍尋找與父親的回憶。(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布農族人全志祥小心翼翼穿越溪水,迅速舉槍射擊,一聲槍響後,獵物埃及聖䴉被擊中。「動作要快,要抓準鳥飛起來的速度、方向、距離,加上子彈飛出去需要的時間,瞄準埃及聖䴉鼻子前面15公分射擊,讓牠來撞你的子彈。」

林務局移除外來種埃及聖䴉工作,於2018年做出歷史性決定,將槍枝納入移除手段之一,至今已移除1萬7千多隻埃及聖䴉。南投林管處丹大工作站主任孫宗志表示,2020年4月全志祥加入後,南投林管處成績急起直追,目前已包辦全國3成多的移除業績;布農獵人的拚戰精神,讓孫宗志佩服得五體投地。

丹大地區是中央山脈核心地帶,也是布農族人的傳統獵場。全志祥小學四年級扛著獵槍打鴨子,一槍就解鎖任務,三十年後為了捍衛國內生態和原生物種,他再度扛起獵槍下山,在濕地、農田及魚塭,與在臺灣早已繁殖過多的埃及聖䴉對決,已移除並驗收上千隻埃及聖䴉。但令人意外的是,移除工作成績斐然的他,其實小時候對當獵人相當排斥。

認識獵物是基本  覓蹤、蟄伏、射擊

「射擊技術是還好啦,我覺得態度很重要,我比較積極。」全志祥認為自己能有這樣的移除成績,不是因為槍法比別人準,而是自己的認真學習,決定接下移除工作後,開始透過各種方式認識埃及聖䴉,上網找資料、請教有經驗前輩,多跑幾趟現場,觀察埃及聖䴉生活方式與習慣。

埃及聖䴉在臺灣沒有天敵,會佔據其他水鳥生活空間,影響生態。(圖片來源/澎湖小雲雀@flickr CC BY-NC-SA 2.0)

獵人之所以可以在山上找到獵物,因為他們找得到獸徑,知道動物生活習性,才能堵得到牠。面對埃及聖䴉非本土、非山裡族群的鳥類,也是一樣要花時間觀察與學習,抓準巢區、覓食區、一日作息後,「晚上要去巢區晚點名,看他們是不是都有回家,清早去看牠們起床沒,飛往哪個覓食區」。

全志祥說,「動物都一樣,食色性也」,埃及聖䴉吃早餐時,最沒警戒,因為那是經過漫漫長夜後的第一餐,「肚子餓,就管不到那麼多了。」埃及聖䴉為了有食物吃而早起,夏天6點,冬天7點早餐,因此他常常清晨4、5點就展開一天的工作。

埃及聖䴉很懂得躲獵人,如果能安全地吃完早餐,牠們就會找地方躲起來,讓獵人找不到,全志祥說,「我的經驗是超過10點,就很難再獵到了,狩獵埃及聖䴉最適合的時間,就是清晨跟下雨的時候」。

為了有效移除埃及聖䴉,全志祥以沙洲為屏障靠近覓食中的埃及聖䴉。(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隨著埃及聖䴉愈來愈警覺,巢區與覓食區的距離也愈來愈遠,比早期觀察到的10公里飛行距離還遠。獵人開打第一槍後,槍聲驚起覓食區或棲地裡的各類禽鳥,獵人必須使出好眼力,快速找到埃及聖䴉並觀察飛離方向,推測下個停棲點,再開車前往預測停棲點,發現蹤跡後再展開新一回合的狩獵操作,這樣一路追下去,全志祥發現他當天竟從雲林越過嘉義,抵達臺南。

不畏環境艱困  眼鏡蛇添亂是小事

埃及聖䴉經常出沒濕地、農田和魚塭,全志祥說,埃及聖䴉很喜歡魚塭,但不要誤會,牠不是要吃魚,而是吃魚飼料,魚飼料有沉料與浮料兩種型態,埃及聖䴉會挑選餵飼浮料的魚塭,狩獵時要看風向,風向會影響浮料位置,浮料漂移方向就是埃及聖䴉會出現的地方,魚塭面積很大,一個失神,就會失去埃及聖䴉的蹤跡,但留意風向,總能找到牠們。

埃及聖䴉會在水域覓食,魚塭飼料意外成為牠們能輕鬆取得的食物來源,理解這點後也為移除工作帶來方向。(圖片來源/LiCheng Shih@Commons CC BY 2.0)

發現埃及聖䴉會出現在投飼浮水飼料的魚塭,來自獵人能洞察獵物習性的特質,全志祥觀察發現埃及聖䴉是「投機者」,牠們會在定時投浮料的魚塭覓食,張口就能吃到食物,很吸引牠。

狩獵埃及聖䴉的第一步,跟賞鳥很像,得要先找到鳥,並且保持安靜,賞鳥人只要安靜地賞鳥就行,但獵人必須接近獵物,以獵物無法查覺的速度接近,「我們傳統獵槍的有效距離很短,離太遠是打不到的,要設法拉近距離,最好拉近到3、40公尺,重點是要埋伏前進,無聲無息地爬到牠附近的位置再開槍」,埋伏時蚊子、蜜蜂常伴左右,眼鏡蛇也是常見。

曾與全志祥一起出勤的孫宗志,打從心裡佩服布農獵人的態度,他說,有次雲林縣口湖鄉的濕地有埃及聖䴉覓食,一邊是魚塭,一邊有人養牛,牛糞水排進濕地,味道很重,正是埃及聖䴉喜歡的覓食環境,全志祥浸在濕地裡匍匐爬行500公尺打埃及聖䴉;臺西鄉蚊港村的大排,他們也去打過,得下去大排把埃及聖䴉屍體撿回來驗收,「他們拚戰的精神,我們真的很感動,佩服得五體投地」。

全志祥進行移除工作時不畏環境艱難,拚戰精神令孫宗志感佩至極。(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除了蛇虺蚊蚋、瘴癘暑氣等自然逆境,全志祥曾踩到碎玻璃,深深扎進腳底,一個星期連走路都不方便,但還是會開著「鳥車」去巡邏,找比較好打的目標下手。

獵人拚戰得榮譽  農漁民齊讚:牠們真的不見了!

埃及聖䴉會在濕地覓食,也會在農田裡找福壽螺、蚯蚓,在魚塭找浮水飼料吃,全志祥長期在濕地、魚塭、農地蹲點,跟農民漁民已成朋友,曾有魚塭老闆不相信埃及聖䴉會被獵人打光,跟他說現在沒有,7月就會有了,就算7月沒有10月也會有埃及聖䴉出現,但去年等到現在都沒再等來埃及聖䴉,才說「真的有差捏,可能真的被你們打光了」。

聽到農民朋友、漁民朋友對獵人的感謝,「很開心啊,這是我最大的欣慰」,其實他們剛開始在這些地方埋伏狩獵埃及聖䴉,躲在草欉裡時,常嚇到前來到來巡田、巡魚塭的農漁民們,但中南部的農漁民朋友都很友善,還會請他們喝飲料。

原住民獵人投入下埃及聖䴉的移除工作大有進展,農漁民也對成果有感。圖為準備射擊的全志祥與團隊成員。(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移除埃及聖䴉,林務局多年來利用各種手段干預繁殖,包括移除鳥巢、在鳥蛋上噴玉米油使其無法孵化等,但成效不佳,愈生愈多,對本地物種生存已然造成威脅;以彈弓、圍網、十字弓、BB槍等工具移除成鳥也無效果,原住民獵人的登場,讓埃及聖䴉在三年內幾乎被清零。而在驗收移除的1萬7千多隻埃及聖䴉中,南投林管處統計就佔6千多隻,全志祥作為負責人及主要獵手的一零一原民工作室,便是南投林管處移除工作的主力。

十歲拿槍回收紅頭番鴨  重返獵場追憶父親

埃及聖䴉會群聚,但並不代表剛好可以一網打盡,一點點異常風吹草動,鳥群就會飛走,何況近距離的槍聲,狩獵埃及聖䴉時,只有第一槍是定靶,第二槍之後全部都變成打飛靶,因為一聲槍響後鳥群絕對飛散,要能連續打下數隻,非得有高深的功力不可,因為傳統獵槍的子彈不能連續擊發。 

全志祥的槍法精準、狩獵天賦來自父親的基因,他回憶從小就不喜歡打獵,「因為老爸打獵常不在家,獵人是很辛苦的工作」,但父親還是堅持教他獵槍使用方法及安全注意事項。

全志祥(中)從小受父親(右)訓練狩獵技巧,卻直到返鄉後才重拾獵槍。(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第一隻獵物是家裡養的紅頭番鴨,「山上養的鴨子很兇,很野,很會飛,徒手是抓不到的」,那天家裡需要宰鴨,但鴨子逃飛到溪邊,老爸把獵槍交付他手上,任務是去溪邊把鴨子打回來,才小學四年級的他,扛著獵槍去打鴨子,一槍解鎖任務,「但我真的不喜歡」,不喜歡也沒辦法,寒暑假夜晚,老爸與舅舅就會帶著他狩獵,那是他長假功課之一。

「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滿排斥當獵人的」,親眼見證父親的辛苦以及狩獵的危險,堅定全志祥不想當獵人的想法,直到父親過世後二、三年,他才重新踏上滿是老爸足跡的獵場,在丹大林道尋找陪父親去狩獵的回憶。

退伍後,全志祥從事私人保鑣工作長達15年,工作所需學了跆拳及柔道,「私人保鑣收入不錯,但覺得苦過了,可以回山上過半退休的生活了」,於是回山上務農,種植段木香菇與龍鬚菜,也兼差高山協作、嚮導工作。

回歸山林的全志祥(左)目前也從事高山協作、嚮導及造林撫育等工作。(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近年投入移除埃及聖䴉工作,因移除成效良好,埃及聖䴉數量已非常零星,因此他也接下林務局在高山開闢防火線預防森林大火蔓延的工作。

拾起獵槍,下山從事移除埃及聖䴉的工作,原本不在全志祥想像中,但沒想到因緣際會可以讓他們有機會發揚獵人精神、重拾獵人尊嚴,是「很不可思議」的過程與轉變。

和兒子一起享受山中生活是全志祥最大的快樂。(圖片來源/全志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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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農傳媒數位主編 陳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