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保存食】超精準的食物識人學

文字/朱美虹 插畫/Ruth Yeh

村子裡的親戚、鄰居嬸婆、姑婆,每一位我都幫她們加上可供區分的暗號。例如家中專種菜瓜的嬸婆叫「菜瓜嬸婆」,皮膚很黑的叫「烏肉嬸婆」,每天帶狗來我家前面草地大便的叫「狗屎嬸婆」(哈哈哈一聽就明顯感受到怒意是吧)。

最近剛好因為朋友要採訪,拜託我找村子裡的老人家做傳統米食。想來想去就想到了菜瓜嬸婆,菜瓜嬸婆在幫我們磨米漿做湯圓時,也順便幫家人做了她最拿手的九層炊。一面做一面念「這些傳統的食食(tsiah-sit)都沒有人要做了」,我說:「嬸婆你把我教會了,以後我都做給你吃啦!」嬸婆教我做九層炊分層調味,「我們家裡的人喜歡白(鹹)的比較多,黑(甜)的比較少,所以不要剛好分一半。」

突然之間有一種感動湧上心頭,這是家人間才有的默契,是了解、體貼,是愛。市場好幾個攤位都有在賣九層炊,可見這是宜蘭人的真愛。但是那種「白的多一點、黑的少一點」是同一個家庭裡的人才能共有的味覺記憶。我想像著嬸婆的孩子孫子看到九層炊一半白一半黑的心情,「這不是我家的九層炊,白的要多一點才好吃啊!」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吧!

村子裡也不是每一位老人家做的東西都很可口。有句俗諺說「什麼人就做什麼菜」,我會找菜瓜嬸婆、竹筍姑婆問東問西,巴著她們教我傳統的手作料理、發酵、醃漬,但是絕對不會找狗屎嬸婆,她常有驚人之舉,做東西從來都不按牌理出牌,省吃儉用是她的最高指導原則,能省則省、能偷就偷(是偷工減料啦)!大家應該很能想像她做出來的東西的口味了吧。醬油看起來是醬油沒錯,但就是黑黑、鹹鹹、水水的,沒有什麼風味,簡直就像鹹死人的黑豆水。草仔粿看起來也像草仔粿,不過內餡調味不是不夠就是太鹹,粿本身吃了簡直就像史萊姆黏在喉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快要窒息。狗屎嬸婆的作品像永遠不會中的樂透,要吃有時還得冒著生命危險。

遊走各家廚房的同時,好像也看透了每個人的個性,半點都假不了。家裡餐桌上一出現傳統食物,家人會先問是誰做的,一說是竹筍姑婆、菜瓜嬸婆,一下子就被掃得精光,但如果說是狗屎嬸婆做的,放到發霉也不會有人靠近。在農村,用食物去認識一個人可是非常精準的呢。

PROFILE

朱美虹 「美虹廚房」的掌鍋人,因為老是做七、八十歲老人家才會的傳統食物,被老公戲稱為宜蘭深溝最年輕的耆老。不是在自己的廚房就是在別人的廚房,整個蘭陽平原就像私人廚藝教室,隨四季作物變換上演各種食材秀。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