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斌×林靜儀:享受吧!一個人的練習曲

文字/李怡欣 攝影/汪正翔

人生中最艱難卻又無法逃避的課題,當屬一段關係的終結。對剛經歷的人而言,獨處成了漫無止盡的煎熬,不知道如何消化悲傷,想不出怎麼度過多出的空白時間。林靜儀與朱全斌兩位過來人,溫柔地分享走過傷痛、拾回自我的歷程。但願每個正為失去疼痛的人,終能在獨處中獲得療癒,享受一個人的練習曲。

Q:練習一個人的契機?

林靜儀(以下簡稱林):我就離婚啊!(笑)我大學畢業就結婚了,原來已經準備好接下來50年都跟某個人一起過,卻又回到自己過日子的狀態。

朱全斌(以下簡稱朱):那我當時就是喪偶嘛!(笑)本來喜歡一個人,後來碰到我太太,從朋友變成夫妻,我們幾乎24小時都在一起,其實很可怕對不對?(笑)在一起30年,相處的時間可能是一般夫妻的50年,兩人變成一個共我。

我太太過世五年了,這段時間我重新學習一個人生活,找回一部分的自我,不過跟碰到太太之前的那個我又不一樣,因為有30年來彼此的學習,現在是帶著部分的她繼續生活下去。

Q:從跟伴侶一起到一個人,心境有何轉變?

林:那時的我像是一棵樹,卻要連根拔起,是很不舒服的過程。還好有工作,比較不會胡思亂想。

有次看上野千鶴子的《一個人的老後》,提到就算擁有再好的關係,終會一個人老去,還是得學習面對,我覺得這個觀點非常重要,而且臺灣女性通常跟年紀較大的男性在一起,然後活得久一點,這本書是個轉折——原先覺得失敗了,但人本來就要練習一個人,只是我提早了。我在醫院工作,病人開刀要有人簽同意書,以前想說哪一天怎麼了會有人幫我簽;一個人過日子之後發現把自己準備好就好了。

朱:那時生命意義的問題突然跑出來。妳說還好有工作,我完全沒辦法靠工作,因為我想要沉澱、釐清這個遭遇的意義,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決定不要壓抑悲傷,我會寫臉書留下記憶,臉友的陪伴也讓我覺得被理解。回到學校上第一堂課時,我很誠實地跟同學說:「如果發現我有時會恍神,請大家包涵。」原本氣氛有點緊張,講完就緩和了,課後好多學生跑來研究室擁抱我,直到現在我跟那屆同學都很close。

剛開始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靠著寫書記錄心情。原本是我在悲傷,後來看自己寫的書時,則會跳出來看著「這個朱全斌在哀傷」,就不會那麼沉溺了。

林:我們的模式完全不一樣,你是整理過去,我是直接砍掉重練。(笑)

朱:因為妳還年輕,不能說到了60歲砍掉重練,這樣會很慘!(笑)

Q:如何消化低潮的情緒?

林:我有很多年會突然察覺情緒不對了,就像重病侵襲,或是浸到水裡快溺死,沒辦法正面看待。有人會找浮木,我是自己慢慢度過,過程中心靈會鋪上一層層的沙,長出不一樣的東西。當然傷痛不會就不在了,但反正人生走到另外一條路上,也滿不錯的。

朱:有的男生為了解決現實問題,很快就會找對象,我覺得這只能解決外在的問題。我比較在意怎麼度過失落,以影像術語來說,我希望是慢慢淡出,而不是用卡掉(cut out)的方式直接換另一場戲,我要讓它慢慢在我的生命中沉澱,成為「新我」的一部分。

在我太太離開之前,我曾問她剩下的書稿還要出版嗎?她說:「如果是為了我不需要;可是如果整理它們可以讓你感覺我還在陪著你,你可以去做。」當配偶離開的時候,一般人內心都會有罪惡感,我也不例外,透過幫她出書,幫她把未竟的工作做完,一方面覺得有意義,而guilt也慢慢消除了。

PROFILE

朱全斌 傳播學者,嘗試過電視製作人、紀錄片導演、音樂劇導演等不同角色,2020年甫從臺藝大廣 播電視學系退休。著有《當愛比遺忘還長》、《謝謝妳跟我說再見》,紀念妻子韓良露。

林靜儀 醫師,政治工作者,性別平權推動者。曾任立委、台灣女人連線理事、行政院婦權會委員,現為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婦產部主治醫師。著有《診間裡的女人》。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