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流浪延續的土地之歌

文、圖片提供/楊理博

楊理博

旅行是生活, 土地是信仰,戒不掉的是把生活裝進背包裡,走入他方與山林。把親土文化當成直譯自大地的語言,聽古老的故事,唱土地之歌。現在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山人。

平坦的草原看不到盡頭,只有零星的小丘靜靜躺著,突破了平直的天際線。古老的非洲大陸在烈日照射下呈現一種過暖的色調,地上滿布黃土,夾雜著紅色晶狀的礦石,人也熏成了碳黑。我獨自走在毫無遮蔭的乾土路上,汗水從臉頰滑下,滴入乾渴的大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退伍之後,空氣中滿是自由的味道,同儕間汲汲營營的話題圍繞著職場、研究所、愛與被愛的關係,個個躍躍欲試的等著跳入下一個人生階段,好像青春的時光一刻不得浪費。然而,某種無所事事的必須卻讓我停滯不前,我質疑所謂的不得浪費、質疑所謂的人生階段,甚至質疑那些我習以為常、日復一日的生活場景。熟悉感與安全感將我壓得密不透風,我必須在生活中鑽個孔,讓光線透進來,看見更多的可能性與更廣闊的視野。

於是一張單程機票,開啟了輕狂的流浪歲月。那是自由揮灑的創作,在空白的人生畫布上,以廣闊的世界為顏料,真實的生活為題材,沒有派別沒有指導教授。我沒有預設的目的,也沒有歸程的限制,單純隨心所向,想去哪就去哪,想停留就停留。踏入烏干達的邊境,已經是離開臺灣之後第五個月的事。

我循著乾土路在莽原中前行試圖尋找水源,不知走了多久,路跡從原本的雙向道到後來我得撥開草堆前進。小徑帶我攀上了某個小丘之後,就在山頭上的一個開闊處消失不見。丘頂上別有洞天,是一個開闊的平臺,延伸到天邊。回頭一看,那畫面讓我驚嘆,原來底下不遠處就有一個部落,僅用樹枝雜中有序的編成了圍籬,在大地上圍出一個直徑數十公尺的圓,圓內幾幢簡單的草屋與羊圈、牛圈,鳥瞰宛如一個巨大的神祕圖騰。

丘頂處處尋覓不著水源的痕跡,天色漸暗,晚霞浮出,我決定在荒野過夜,開始收集附近的乾草疊成床,收集薪柴生火。

在非洲大陸上,人會突然變得很渺小,像是無垠大地上的一隻小螞蟻,而天空又好近好近,好像站起來就會一頭撞上。空曠的自由讓人毫無拘束的裸裎在天地之間,文明像是好幾個世代之前的記憶。

我在火堆前盤算著,明天應該要繼續往前走,還是退回到下面的部落借點水再出發。這個問題沒有煩惱我太久,畢竟在當下任何的擔憂都顯得多餘,火光帶我進入某種安定狀態。荒野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牽引著我走向他的內裡,感受他的神聖靜謐。

隔天一早,我發現山頂平臺的遠方有一點綠,雖是微小的一點,但在焦黃的大地中格外明顯。我直覺認為那是有水的地方,整理好行囊之後就朝它筆直前進。路途上的草高過人,我常常要爬上兩旁的巨岩或灌木上才可以確認自己的方向。漸漸的,周遭的色調逐漸由黃轉綠,草漸稀而樹木一株一株的冒出來,越加稠密,終於遮蔽了天日。涼風吹拂,帶來水氣的味道,我不自覺的加快速度,腳步從沉重變為欣喜。終於,眼前一條小溪,從山體的縫隙中誕生,嚎啕大哭。

我飛奔到溪邊喝了一大口水,清涼的喜悅滲入心中,一邊想著有了水源就可以在此待上幾天,探索周遭的環境。涼風吹走了多日行進的疲憊,我靜靜躺下來好好休息,火紅的太陽被擋在這片小森林之外,似乎與我無關。

突然,遠方的樹叢微微晃動,將我從恍惚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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