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游昇俯 攝影╱王士豪 圖片提供╱立瑞畜產公司
飼養土雞超過30年的立瑞畜產公司，為了掌握飼養所需種雞品質，透過建立育種團隊瑞興農業生技公司、自營種雞場，以及新建孵化場，確保種雞種原健康、孵化率提高，也拉抬產業提升。投入品種選育邁入第十年，具「興大土雞101品系」血緣的種雞已正式量產，未來立瑞更致力以「101品系」與「瑞興土雞」雜交育成種母雞，叩關國際市場。
在雲林縣斗南鎮南勢里田間矗立著一棟突兀、沒有窗戶的廠房，是國內土雞大廠、立瑞畜產公司新建的孵化場，今年2月剛啟用。整棟密閉建築，只有一扇小小的白鐵門作入口，不禁給人「門禁森嚴」之感。
訪客入場，一般土雞場執行生物安全措施，會要求穿著拋棄式防護衣、鞋套，提供消毒踏槽讓人踩過，但立瑞畜產孵化場從入口踩過消毒踏槽後，便直接進入沐浴間，要求訪客跟每日上班的員工一樣，都得從頭到腳全身盥洗，換穿員工制服及膠鞋，才能入場，生物安全執行得更為徹底。
4月中，輔導立瑞畜產建立種雞育種團隊的中興大學農業暨自然資源學院院長陳志峰首度參訪孵化場。他說，這就是國際標準的生物安全防疫程序，「（按照國際標準）甚至有要你洗兩次的哩！」
種雞生產一貫化作業 自動環控精準掌握孵化條件
進入占地近800坪的孵化場，內部空間採「單向道」動線，避免交叉汙染，沐浴間出口銜接理蛋室，自種雞場載運來的種蛋在此整理，淘汰掉髒汙、破損雞蛋，再送到煙燻室消毒，接著才送往孵化室孵化。
進入孵化室，中間一條走道，兩旁是一間間白色相連的孵化機，機臺視窗邊邊亮著紅色、綠色、藍色的霓虹燈，科技感十足，但廠房中不時響起尖銳的「嗶――」警示聲響。
年方34歲，人稱「阿嘉」的孵化場場長、立瑞畜產業務獸醫部經理許純嘉指出，「綠燈是運作中，藍燈代表待機閒置，紅燈顯示異常，當設備機臺有問題就會發出警示聲」；因孵化場才運轉兩個月，當天有設備商外籍技師進場指導，正在確認運轉正常。
正常運轉的孵化機操控面板上顯示孵化溫度控制在華氏99.1度（約攝氏37度），並監控著溼度、二氧化碳濃度，透過風扇調節，記錄著孵化時間已經11天14小時。許純嘉說，雞蛋孵出小雞需時21天，在孵化機待滿18天，他們會以人工照蛋確認雛雞正常發育，再轉送「發生機」（出雛機、出殼機）繼續孵3天，小雞才會順利破殼誕生。
孵化的小雞會馬上由專業的鑑定師，以人工目視肛門外型鑑別公母；區分出性別後，又接著以自動設備輔助注射疫苗，包括馬立克、傳染性華氏囊病（IBD）或傳染性支氣管炎（IB）等疫苗。許純嘉說，疫苗種類會依客戶需求指定施打。
打造業界最高規格孵化場 興大土雞101品系量產中
臺灣土雞產業自1970年代逐漸從後院養雞轉型為商業生產，從負責配種的種雞場、孵化場、飼養場到屠宰場，即各自分工發展，各有專門經營者。立瑞畜產自1993年起飼養有色雞，逐步從自有畜牧場、HACCP電宰廠，到2015年成立育種團隊瑞興農業生技公司經營種雞場，以立高生機公司發展加工事業，並擁有「雲嶺鮮雞」電商平臺，發展一條龍生產體系，自建孵化場等於完成一條龍生產鏈最後一哩路。
在目前國內土雞孵化場大多仍只以鐵皮搭蓋，頂多加裝水簾片控溫，內置孵化設備即可經營，立瑞畜產斥資1.1億元打造的孵化場，特地自比利時原裝進口孵蛋設備，廠房牆面與孵化機臺都以「冷凍庫板」搭蓋，確保隔溫效果，堪稱全臺最先進。
許純嘉指出，種雞場人工授精成功率約80%至90%，孵化過程大約會再耗損一成，傳統孵化場總體孵化率約75%至80%，但此新建場孵化率可達80%至85%。雛雞每隻售價27元，以每週產能約20萬隻雛雞來看，提升5%的孵化率，獲利就相當可觀。
瑞興公司2015年以100萬元向中興大學技轉進具有優秀產蛋性能的紅羽土雞「興大土雞101品系」，經過這幾年的改良，具101品系血緣的種雞體重已可達市場需求標準，正在此孵化場中量產。陳志峰欣慰地抓起101品系小雞，展示此品系的特徵：小雞翅膀羽毛分長短兩層是母雞、等長是公雞；藉由配種讓公母雛雞性狀區隔明顯，他說，羽毛鑑別公母門檻低，不需要專業的性別鑑定師，未來「甚至可以給機器看（AI影像辨識）」。
土雞活體拍賣重外觀 為提升育成率建孵化場
在雲林縣土庫鎮立瑞畜產總部旁的契養雞場，欄內公雞挺立著鮮紅雞冠，隻隻精神飽滿、「嘓嘓嘓」爭相啼叫，雞農正將一籠籠土雞裝載上卡車，準備「出雞」送往竹北的屠宰場屠宰。立瑞畜產董事長王雅慧在外奔波一上午，此時回到公司總部，曬傷的一張臉，幾乎與雞冠相映紅。
王雅慧正為新建禽舍煩惱，她表示，土雞雞舍建造原則跟蛋雞、白肉雞不同，土雞需要光線，沒有光照雞冠不會紅，雞冠長得快卻沒厚度、還會垂倒；但光照強，雞舍控溫耗電成本就高，還要考量能否符合ESG、減碳等趨勢要求，很傷腦筋。她說，雞舍若採用Low-E玻璃（低輻射玻璃）阻擋熱傳導，成本卻極高，一坪要8千多元，「雞真的都住得比人好」。
立瑞畜產年飼養量約500萬隻，是全臺第三大土雞業者，其中4成由自家電宰廠屠宰，6成仍送臺北環南市場、新北市家禽運銷合作社等傳統批發市場交易。毛雞交易會看雞冠紅不紅、毛色亮不亮，議價好再屠宰，因此外觀很重要。
談起自建孵化場，王雅慧表示，土雞飼養熟手都知道，只要一日齡到3週大的小雞照顧得好，往後生長期間的問題就會少，小雞是否健康好照顧，又取決於種雞及孵化階段。但過去種雞委託他人代孵，小雞飼養時常莫名死亡，孵化場稱是飼養管理出問題，飼養場說是種雞品質不好，種雞場又說是孵化場鑑別公母技術不足，擠壓小雞肛門時弄傷小雞，導致死亡率偏高，三方互推下，她決定自己建造孵化場。
王雅慧說，建置孵化場前，她特地到白肉雞孵化場觀摩，看了才覺得「我們土雞真的是沒進步」；看過高規格生產模式，認為土雞產業當見賢思齊，讓她決心要做到最好。王雅慧說，孵化機溫溼度控制得好，小雞較健康，發生感染也較少，新場農曆年前開始入孵，已有飼養場回饋現在的雞很好照顧。
建立育種體系邁入第十年 培育種雞為了讓雞農好飼養
高規格孵化場有助提升小雞健康，但小雞是否來自健康種原仍得看種雞場，而國內種雞場至今未以科學方法系統性育種，仍多從交易市場抓雞配種，導致種原血緣複雜，無法育成性能穩定、整齊的種雞，產蛋率、孵化率等繁殖性能難以提升；以相同品系反覆近親交配，也導致遺傳疾病愈來愈多。
加上國內市場小，種雞業者自己會計算全臺種雞供應數量，當市場量少、飼養有機會賺錢時，種雞場就會將種雞留著自己養，能否依約供應雞農飼養都成問題。王雅慧說，「說好要交給我們的（種雞），總有很多理由不交我們。」種雞缺乏優良種原，供應又掌握在他人手上，讓立瑞十年前就決定投入種雞市場。
立瑞畜產2015年獲得中興大學技轉「興大土雞101品系」，成立瑞興公司，專責建立種雞育種體系，後續並以商業紅羽土雞引入矮小基因，育成「瑞興土雞」，此品系體型變小，作為種母雞吃的飼料少，但生出的子代卻能擁有市場需求的正常體型，去年底已向農業部申請命名登記，農業部預計5、6月召開新品系命名委員會審查。
現在以瑞興土雞與101品系雜交育出的父母代作為種母雞，生蛋效率大約可達一般白肉雞80%，從初產至70週齡總產蛋數為185枚，相較市面上紅羽母雞為135枚，整整多出50枚；以此種母雞配種生產商業肉雞，體重也可達3.5公斤，符合市場需求。
「育種最大的目的在改善飼養現場，讓雞農生產可以降低成本、有收益。」王雅慧說，土雞最大競爭對手是白肉雞，白肉雞換肉率1.3、1.4，土雞換肉率2.6，飼養成本大約多白肉雞一倍，只有透過育種讓土雞生產更有效率，才能拉近與白肉雞的生產成本差異。
育種投資成本高 品種輸出開拓國際市場
目前瑞興公司除了101品系與瑞興土雞兩個母系品系，也已建立兩個公系品系，透過育種持續改良母系的產蛋性能，選育公系長肉、抗病的能力，並以這4個品系雜交，生產商業用肉雞。
相較於植物育種可以種子等方式迅速擴大繁殖倍數，動物育種因繁殖數量有限，且飼養成本比栽培植物更高，將動物飼養至性成熟，所需投入成本相當可觀。瑞興成立至今邁入第10年，問到在育種上投入多少成本，王雅慧直說，「不敢算呀！（講到這）頭又暈了。」
「在國外，臺灣這種生產規模是不會有人作育種的，因為投入資本實在太大！」王雅慧指出，國產白肉雞每週供應量550萬隻，對育成白肉雞品種的國際大廠來說，光臺灣就有550萬隻的市場，何況他們的市場還有全世界；但國產土雞每週供應量頂多180萬隻，市場若僅限臺灣，怎麼會合算？
優良品種只供應國內市場不符投資效益，立瑞畜產正打算以101品系與瑞興土雞雜交育成的種母雞（PS商用種雞），出口東南亞等國家，提供他們配種、生產商用肉雞。王雅慧說，世界各國都有自己的土雞，以中國為例，每個省分就有好幾種雞種，各地飲食習慣不同，硬要將臺灣的紅羽土雞打入當地市場難度很高，不如出口種母雞，讓各國可生產迎合在地市場喜好的土雞。
陳志峰表示，他培育101品系時，已將重要的外貌基因改為隱性基因，因此各地不同的公雞與101品系雜交，所產生的後代都會展現公雞的特徵；101品系與瑞興土雞雜交育成的種母雞同樣具此特性，且因101品系多跟瑞興土雞雜交過一次，基因組成更為複雜，還可以發揮保護種原的效果。
種母雞出口價格翻十倍 掌握種原兼顧糧食安全
法國是全球投入土雞育種最早的國家，陳志峰當年即遠赴法國巴黎高等農業學院（AgroParisTech）攻讀博士，日後他即將法國有色雞生產模式帶進瑞興公司。陳志峰說，瑞興公司出口種母雞的品種輸出策略，「法國薩索育種公司（SASSO）就是這樣做的」。
國內生產白肉雞、雞蛋都是使用國外品種，每年進口商用肉種雞、蛋種雞作生產，瑞興公司出口種母雞即是同樣做法；陳志峰指出，種母雞雛雞與孵化場的小雞生產成本可能一樣，但種母雞價格一隻要2、300元，不再是孵化場一隻20幾元的小雞，價格翻十倍，利潤更可觀。
陳志峰表示，他已在東南亞國家看過一輪，東南亞的土雞偏小隻，瑞興公司育成的母系「生蛋能力一定比他們好、雞又大」，出口馬來西亞、越南、泰國、印尼等國均有機會；「實際上，近期已有馬來西亞廠商前來洽談。」。
王雅慧認為，白肉雞生產始終仰賴國外品種，但土雞可以在地培育，哪天若世界局勢有變、國際運輸中斷，白肉雞「無法飄洋過海」，臺灣土雞仍可供應國人對雞肉的需求。言談之中王雅慧對投身土雞育種隱然懷著一份驕傲。
近幾年全球COVID-19、禽流感疫情確實曾導致全球供應鏈斷鏈，殷鑑不遠，疫情期間臺灣土雞是否曾發揮替代進口白肉雞效果？王雅慧只笑說，「（斷鏈）時間太短了」，土雞重要性還未浮現。雖因國內持續進口冷凍白肉雞，進口替代並未發生，但王雅慧自有信心，育種工作既是長期作戰，也是百年大業；短期可望輸出國際，長期更是確保臺灣糧食安全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