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甜巧克力、肥滋滋炸雞……為何食物可以帶來療癒感?

文字/賴郁薇 插畫/Huang Chia Yi

想像和「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點燃一根火柴,在火光裡你看到什麼?是甜蜜放縱的蛋糕巧克力,是罪惡卻能救贖靈魂的炸雞配啤酒,還是家常卻魂牽夢縈的媽媽牌滷肉?這些撫慰人心的美食被稱作「療癒食物」(comfort food)。影像工作者暨《餐桌上的電影物語》作者蕭菊貞,探討人們主觀直覺的食物慾望,也許滿足生理需求,也或許滿足心理情感,都反映內心深處的渴望。

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也許是可可多酚(Cocoa polyphenols)的某種牽引,或緊張焦慮被有助於合成血清素的色胺酸(Tryptophan)舒緩,抑或是苯丙胺酸(Phenylalanine)喚醒某種戀愛歡愉,帶來前所未有的感受,卻不曉得為何滿足。蕭菊貞想探究《濃情巧克力》馬雅熱可可的神祕魔力,興致勃勃沖泡一杯,巧克力的苦甜和辣椒相撞,肉桂香氣在味蕾流竄,內心乍然流淌汩汩暖流。

今夜想來點高油高鹽的邪惡食物

巧克力不只是巧克力,在空虛寂寞冷的夜晚,苦甜熱可可能讓人感覺被撫慰。上班族喜歡在深夜暢飲啤酒,狂嗑高油高鹽酥脆炸雞及洋芋片,工作壓力在喀滋喀滋的聲響裡釋放,啤酒持續刺激感官,綿密小氣泡碰撞舌尖,身體直覺出現好奇、愉悅、滿足種種反應,炸雞的蛋白質填滿慾望的空洞。蕭菊貞意猶未盡地說,口腹之慾的快感,會超越生理的飢餓渴望。

如果以認知神經科學理論來解讀,食物的氣味和成分會挑動大腦某些神經接點,是大腦感知內在狀態變化,下意識決定某些時刻要找某些食物,試圖讓心理回歸平衡。有種簡單粗暴的說法為「餵飽大腦」,也是不無道理。甚至飲食理論有句至理名言,也就是蕭菊貞經常說的:「我吃故我在。」

不只爽 更深層的情感記憶

身體會告訴你此時此刻最渴望的療癒──寒流來襲只想來杯暖暖的薑母茶或肉桂可可,蛋糕和甜甜圈的精緻糖分激發甜蜜縱慾,油炸零嘴追求邪惡爽快。療癒很即時,但也就停留在膚淺的快感上。

快樂理所當然要大吃大喝,喝酒發洩壓力也情有可原,然而放縱的極致就是空虛,越深入自我探索,才發現心靈的療癒力,隱藏在飲食的情感記憶中。

蕭菊貞以專業影像工作者的視角解讀,家常料理總能在某個時間點觸發內心最深處的情緒,像是日本影劇《小森食光》以及《舞妓家的料理人》,一道道簡單卻真摯的料理上桌,樸實無華的親子丼、雞蛋三明治、布丁,卻融合了關於家鄉、愛和美好回憶的種種。又好比電影《飲食男女》的經典橋段,開場時一家人吃飯各懷心事,結尾的高潮也是一家人圍爐,在飯桌上親情與愛情的難題,就像料理各有滋味,也終需和解。生活矛盾與價值觀衝突搬上餐桌,親情卻在老父親一道道無錫排骨、菊花鍋、涼拌海蜇皮中緊緊維繫,還有更真實的體諒與釋懷。

料理香氣勾引記憶、氛圍,在大腦中連結出情感共鳴,「必須相信食物的影響力很大。」蕭菊貞說。從小到大品嘗過的食物,其實都在內心記憶中占有一定分量。在脆弱無助渴求溫柔慰藉之際,熟悉的味道能卸下假裝堅強的武裝,無論是哭泣或會心一笑,都是發自內心的平靜、踏實。

畢竟真正的療癒,往往是在尋求歸屬感、同理心和自我和解。

「一道菜能訴說的故事,遠遠超乎一道菜。」《料理鼠王》劇中的關鍵角色米其林評論家柯柏,有尖酸苛刻的刁嘴,嘗遍各地星級美食饗宴,最後徹底療癒他的,卻只是一道簡單平凡的「普羅旺斯燉菜」,喚醒幾乎被遺忘、最初的自己。

簡單滿足 就是發自內心的療癒

從電影場景切換回歸自身生活經驗,蕭菊貞細說,她湖南外省籍的父親,會被端午節一串簡單的「白粽」療癒,白粽平凡無奇,僅僅是用粽葉包覆糯米,而吃法也簡單,單純用糯米蘸裹白砂糖粉。要說被療癒的原因是因為白粽美味?倒不見得。原來,父親每每品嘗白粽,都在惦念生辰在端午節的祖母,一口一口粽子,盡是母親、家人,和一去不復返的兒時記憶,背井離鄉的鄉愁只在這時候被療癒,「懷念的人、事、物、時間,都被封印在食物裡。」

家的療癒也同樣透過食物傳達給蕭菊貞,對她而言,那份溫暖情懷是元宵酒釀湯圓。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家裡有只很大的陶甕,父親每年會親手發酵酒麴釀酒釀,散發濃郁甜酒香味。直到現在她走逛傳統市場,總會不經意去尋找手工酒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