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呂宛霖
我習慣在明晃晃的夜裡閉上眼，試圖在城市中尋索讓人感到心安的角落。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望，但常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會聽到天外傳來的風聲，似近似遠，宛如一種召喚，絲絲扣問著我：「這個地方，是家嗎？」
什麼樣的地方是家？
每到農曆過年，我總是用獲得救贖的心情飛奔回澎湖；這時小島的東北季風強勁，從海岸襲來的鹹水煙〔註１〕不只讓空氣中漫著淡淡鹹味，還會讓頭髮打結、皮膚乾澀，但不可否認的，卻也是印記在靈魂深處的濃濃鄉愁。
迎著步伐，突然從兩側石牆內傳出聽不懂歌詞的海口曲調，彷彿是一種獨特的詩意。老屋宅特有的弧形山牆不似小時候看到的宏偉，灰黑色的石壁及紅屋瓦、彩繪瓷磚裝飾是好人家的特徵，但曾幾何時，老花窗裡雜草探頭，堅固的石牆竟也變得有些殘敗不堪？內心不禁湧上淡淡傷愁。
尋著歌聲繞到正門，映入眼簾的是坐在地上補魚網，口中還邊念著褒歌〔註２〕的阿姨：「離開故鄉欲來享受，無疑逐日都佇水咧泅，若是感冒就無救，到流陰間較清幽。」巷子盡頭的海，閃著波光刺眼地耀動；阿姨雖然被包巾包住了臉龐，卻掩藏不住眼底流轉著堅定自得的神色。這一瞬間我好像聽懂了什麼，不再與自己心中的酸楚作對，而是任由季風吹撫，抬頭望著清朗的晴空，以45度仰角的姿態感受大地的包容。
〔註１〕澎湖用語，冬天的東北季風吹起海浪拍擊岩岸，激起帶有鹽分的水霧，為澎湖特有的天氣現象。
〔註２〕一種可念可唱，即興自由創作的歌謠形式。
PROFILE
呂宛霖 土生土長澎湖人，大學起滯留臺北，途中短暫旅居神戶、倫敦，喜歡體驗世界各地不同的美食文化，也熱愛下廚。現役編集者，但老實說，比起寫作更喜歡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