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竹塹港今昔,細看大海沖積的生活印記

船廠除了木船和玻璃纖維船模,也有玻璃纖維龍舟,「過去只要是水上漂的我們都有做。」謝慧萍說。

文字/曾怡陵 攝影/王大偉

隨著文史工作者許育綸走過各代竹塹港的據點,在不見歷史痕跡的現代建設、被挖除又因淤積復活的北寮島等處,勾勒竹塹港的過往風華;在謝慧萍的造船廠裡,棄置的船模因故事重現生命,眼前恍然出現造船師傅意氣風發,領著學徒打造大船的情景。走過這些歷史軌跡,才知道港口餵養的不只是聚落的生計,也滋養地方認同的土壤。

新竹地名魚寮、南(魚)寮、北寮、舊港、新港等,皆與竹塹港的搬遷史有關,每一次港口的登場或落幕,都牽動著聚落的聚集或流散。

港口與聚落相依的生命史

「貨物從這邊上岸,整理、分類後在淡水稅關出張所報關,上貨到輕便車後,就運輸到新竹市區。」在頭前溪沖積而成的舊港島北側,即1731年建成的竹塹港碼頭的據點,許育綸詳述竹塹港的歷史。當時溪水以北為漁港,稱為魚寮,南側為商港。1813年因港口淤積,在頭前溪出海口南岸(今南寮運動公園處)築竹塹新港,第一代港因此被稱為舊港。兩年後因流沙淤積,舊港於疏濬後重啟。此後因淤積、漁船噸數增加避免擱淺之故,港口不斷往外推移,因此有了1959年完工的南寮漁港及其後啟用的新竹漁港。

清朝時,透過竹塹港進口瓷器、玉等貨品,並輸出樟腦及農作物等,主要來往的是中國泉州、漳州和福州,貿易繁盛時可達南洋。「到了日治晚期,商港的發展重點在基隆跟高雄,也正計畫興建臺中港。竹塹港的商港功能式微,成為單純的漁港。」許育綸說。

聚落因港而生,當年新竹至舊港線的古輕便車路線兩側民宅、行郊林立,從如今舊港老街兩側仍遺留密集的三合院,可推測當年人流不息的繁榮景象。1932年廢港後少了商業活動,人口大量外流。同樣的起落出現在南寮,1959年南寮漁港完工後,港邊發展出販售漁民出海所需食材和工具的雜貨店。萬昌造船廠第五代謝慧萍回憶,當時短短一條南寮街就有三家雜貨店,「我大姑開雜貨店,沒有日夜之分。船主一上岸就開清單給她,要麵呀、雨衣、抹布等,並告知船停靠的位置以及出港時間,她準備好就送過去,跟現在的宅急便很像。」1991年廢港後,榮景不再,店家相繼歇業。

大海氣息滲入居民生活肌理

見證南寮漁港起落的謝慧萍記得,童年時只要有漁船靠岸,她和同學就會快速衝到正在拍賣漁獲的漁會,任意拿取漁民烹調過的海鮮,吃得飽足再回家。「他們對我們這些小孩很大方,一方面也是因為漁獲很多。」漁港就是遊戲基地,他們常在漁船間跳躍、釣魚、玩紅綠燈。

當時因為漁獲量好,「借錢都要造一艘船」是普遍的信念,只要願意在海上搏性命,捕一季就可以蓋一棟房子。如今漁獲量不如以往,多數居民仍從事魚鮮販售,但年輕一代已不願選擇充滿風險的捕魚工作,多到科學園區上班。

謝慧萍帶我們走訪位於南寮漁港南邊兩公里處,兼有漁港和觀光功能的新竹漁港。她說明,魚群1、2月產卵,7到9月是小卷和透抽的季節,9、10月開始出現白鯧和黑鯧,冬至前後十天則有烏魚。說到賣價好的白鯧,她憶起童年在南寮漁港看到漁船進港的情景。「如果抓到白鯧,漁民都很高興。魚艙在船頭,如果船頭下沉又掛紅旗,表示滿載而歸;如果船頭翹起又開得快,就是沒有什麼漁獲。」

新竹港的滿潮時間每天延遲45分鐘,船隻在滿潮前後半小時進出, 若漁獲量大,會視拍賣行情運至新竹、基隆或臺北魚市場;量少則留在家門口或漁港漁產直銷中心的攤位販售。在地人多半跟相熟的漁民購買魚鮮,謝慧萍也發展自己的訂購群組,販售港邊直送的漁獲。從小生活在海港, 自然熟知各魚種最適合的烹調方法,如肉鯽仔適合油煎,若清蒸的話無法突顯鮮味,肉質也會軟爛;紅目鰱則是煮湯和燒烤都鮮嫩多汁。

讓漁村的生命力繼續綿延

對港口的一切能娓娓道來,源自謝慧萍自小的記憶及田調。隨她走進造船廠,裡面矗立三座宏偉的船模。從天花板破縫裡落下的天光與場內的折射燈、聚光燈使空間瀰漫劇場般的氛圍,我們搭乘她的話語,來到造船廠的輝煌年代。謝家前兩代做的是無動力舢舨,第三代謝萬梓到基隆跟日本技師學木造船,學成後返鄉創立造船廠。她回憶,爺爺謝萬梓常拉風地騎著南寮第一輛Vespa摩托車,繞到宜蘭太平山、嘉義阿里山等地挑選檜木。

「木船從龍骨開始做起,每個步驟都不能馬虎。例如要是螺絲沒鎖好,到海上馬上瓦解。」謝慧萍表示,造船過程非常嚴謹,因此造船師擁有崇高的地位。「造船師的工資是建築工的兩倍,我們供吃住,還要幫他們洗衣服。」後來政府因森林砍伐的問題,開始輔導造船廠用玻璃纖維材質造船。父親到臺南學成玻璃纖維製船技術後,不愛念書的謝慧萍就跟著學習,當時船隻噸位可達百噸。

目前為小卷的主要產季,新竹漁港邊停靠密集的小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