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鐮幫出動!跟時間賽跑的採筍行

文字/李怡欣 攝影/何忠誠

泰雅卡普部落的生活點滴,很多都與桂竹有關。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撿竹籜賺零用錢的兒時樂趣,男人從小就跟著爸爸伐竹,直到1980、90年代竹產業沒落,才離開部落從事其他工作。然而,無論到哪工作,只要筍季到來,族人就會回到部落、回到竹林採筍——如果說竹是泰雅文化的起點,筍便是回家的理由。

綿綿春雨的滋潤,讓桃園復興一帶的竹林坡地有了動靜,細小筍尖從土坡接二連三冒出,宛如青春期的少年猛然拔高,只消一兩天就長到膝蓋高度,此時的桂竹筍最是鮮嫩。

雨鞋踩得地上枝葉沙沙響,綽號阿山的林志仁在崎嶇的竹林間來去一陣風,一根接一根把竹筍「啪」一聲折斷,投進背後的竹簍。每年清明前後、為期一個月的筍季,筍農每兩天就會到竹園巡視,採收泰雅語為「Ali」的桂竹筍,Ali越多,他們的額外收入就越豐厚。

守住筍價的新鮮度賽跑

桂竹生命力強,靠著橫向發展的散生地下莖就能開疆闢土、生筍,無須施肥灑農藥。採收時抓握桂竹筍,稍微用力即可折斷。相較於麻竹筍、綠竹筍等「沉土筍」因照光會出青變苦,不僅要適當覆土,好讓筍在土裡長大;採收過程更像尋寶,先找到「此地有筍」的龜裂線索,拿鋤頭向下挖到筍,再用筍刀切下。桂竹筍從生長到採收,都帶著自由放任的豪邁。

雖然如此,桂竹筍和其他筍子同樣容易老化,因此從採收開始,就是一場跟新鮮度賽跑的馬拉松,採下來的桂竹筍得趕在半天內完成後續的剝殼、修整、殺青工作,否則身價就會跟著鮮嫩度一同降低。林志仁就地拗斷筍尖,三兩下就俐落脫去褐色筍殼,露出嫩黃的筍肉,這是從小在竹林長大練出的本領。實際上筍殼質地堅韌,一般人用刀也要花上幾分鐘,不小心還可能被筍殼劃傷。

滿筍卡車回到部落,有人剝殼,有人用小刀切除底端老化過綠的部分,減少纖維的粗硬口感。修整完的桂竹筍放射狀擺入白鐵鍋爐殺青,注水並燒竹蒸煮,等一小時多,聽到鍋裡的水咕嘟咕嘟滾沸,就代表準備開鍋了!鍋蓋一開,筍香隨著水蒸氣四溢,竹農李清志將冷水灌進手套隔熱,分批從鍋中抱出正冒煙的熟筍,放到橘色方桶中。他說,為了趕在傍晚前將桂竹筍交給中盤商加工,農人一大清早就去竹林採筍,下午整理殺青,量多時還會分成上、下午場。不過,這樣全部落都忙著剝筍殺青的景象,其實要到1970年代後才看得到,在這之前,卡普部落很少採筍,為了讓它們好好長大成竹。

有了竹,什麼都不缺

「有泰雅族的地方就會有桂竹。」數百年前,泰雅祖先遷徙到新地方,會焚燒開墾原始林地,種植小米、芋頭等作物,地力不足時則種下桂竹,作為取水、造屋、生火的材料。原本僅供自用,日治時期竹編工藝傳入臺灣,提升了桂竹的經濟價值,加上光復初期政府大力推動竹產業,卡普部落有越來越多人在旱田改種桂竹。

全年皆有需求的竹材,促成泰雅「竹鐮幫」成軍。1957年生的李清志,國小就跟著爸爸在竹林裡幫忙,「以前要把竹子拉到大漢溪,再順著溪流溜到桃園大溪。我左右各拉一根竹子,從竹林拉到河床,一天一兩趟,就可以換糖果吃。」竹價最好的時候,一甲地的桂竹就能賺到當年的六、七十萬,不只如此,還能撿拾掉在地上的竹籜,窄的編斗笠、寬的包粽子,枝葉則可做掃把(也是部落版愛的小手)。那個年代靠著伐竹賺的錢,就能蓋房買地,過上不錯的生活。

李清志是見證竹業榮景的最後一代,1980年代後竹編容器被塑膠製品取代,多數竹產業外移中國、東南亞。竹子的需求減少,多數伐竹人不得不下山找更穩定的工作,倒是桂竹筍成了部落的季節山產,即使在外工作,每年此時也要回來採筍賺外快。

今年雨量不足,部分桂竹筍出現缺乏褐色斑點、筍肉乾黃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