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中央山脈的決心 重回祖居地的關門古道

文字/楊理博 攝影/林靜怡 地圖插畫/洪芷寧

蒼鬱變幻的森林、透藍靜僻的溪水、溼冷的霧、沉香的火、星星、月亮,一路伴隨著丹社群布農族人馬詠恩的遙遙回家路。阿公說過的每個地名串起了這條路的記憶種子,如今他一點一滴的撿拾,將故事種回山林古道之中。

曾入圍金曲獎最佳原住民語歌手的馬詠恩出生於花蓮馬遠的布農村落。家裡開早餐店的他,平時除了練吉他唱歌,更常的是穿著球衣球褲,站在煎臺前幫忙招呼客人、煎蛋餅,或帶著獵槍跟愛犬多多在山林裡閒晃。然而這幾年,他感受到一個不一樣的召喚——走上從關門古道重回祖居地的回家之路。

西起南投、東抵花蓮的清代古道

關門古道是清朝開山撫番的時代見證,也是北、中、南三路外較少被提及的橫越中央山脈道路之一,西起南投集集,東抵拔子庄(今花蓮富源)。自古以來,獵人、移民、兵勇、探險家往來其上,留下人類在這座島嶼上拓展的足跡。

從東端口走入古道,前段便是在森林中無止盡的爬升,從海拔200公尺上升到2936公尺的倫太文山頂。一開始樹型多變的闊葉木擋不住猛烈的陽光,地表的草蕨與灌叢不斷往腳邊襲來,彷彿要將路徑吞沒。隨著雙腳踩踏、汗滴入土,陽光慢慢被擋在濃霧的結界之外,森林披上一層白紗,常常一不留神,巨大的紅檜、扁柏豁然出現在身旁。繼續往上,森林的主角又變成穿著粉綠地衣、掛著松蘿圍巾的松木,為地表鋪上一層厚厚的棕紅松針,在陽光照射下散發一股清甜。最後,登上山頂稜線,山神悄悄拉下森林之幕,箭竹草坡伴隨寬闊的視野映入眼簾。

見證山上生活的阿公

景色絕美,卻有其他事盤據馬詠恩心頭,那是阿公說過的一字一句。阿公在山上出生,在他的印象中,小時候就常有外人來找阿公問山上的問題。他跟阿公的感情很好,但就像全天下的年輕人一樣,他覺得阿公講的都是「老人話」,不是聽不懂,就是過時了。

阿公內斂沉穩,是典型的老一輩布農人。小時候被罷凌,埋在廁所糞池也不屈;後來又被陷害參加當時鳳林廳的演講比賽,沒想到他默默苦練日語,竟還在日本同學中得了第二名。他喜歡用陷阱狩獵,耐心搜尋動物足跡,馬詠恩覺得太耗時,卻也知道這才是真功夫。穿梭在山林的他想著,如果是阿公,一定懂得閱讀眼前的枯枝與溪石、與風對話。

然而沒有如果了,幾年前阿公離開,離開前還有人特地來問路,阿公說出最後幾個族語地名後斷氣,某種願力透過隻字片語傳進了馬詠恩的心。

帶隊重返丹大的史學家

站在倫太文山頂往西望去,壯麗的中央山脈主稜線橫亙眼前,兩者之間隔著滔滔雲海,底下正是馬太鞍溪的上游谷地。馬太鞍溪因下游流過阿美族馬太鞍部落而得名,溯其源頭正是眼前這片高山溪谷,布農族有他們自己的名字「tongqolan」。谷底水氣孕育兩岸的巨木森林,溪床滿布灰白巨石,溪水沁涼透藍,一路流瀉,在千里之外孕育了縱谷穀倉。鳥囀伴著潺潺水聲,水鹿、山羊輕緩的漫遊期間,好似文明不曾叨擾。

馬詠恩過去曾多次來到這裡,不過溪谷對岸蒼翠欲滴的森林卻是美麗的迷宮,是他一直無法翻越的山牆,他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好多好好聽阿公說話的機會,關於山上的路、山上的家,為什麼不曾多問一點?

還好這時鄭安睎出現了。鄭安睎是研究古道與布農遷移史的權威,廣泛研讀史料,加上多方田調、卓越的登山探勘技巧,讓他對布農族的遷移路徑與歷史具有宏觀而踏實的了解。除了治學的嚴謹態度之外,鄭安睎性格開朗,很快跟族人打成一片。他並不打算把研究成果鎖在學術殿堂,而攬下帶路的重責大任,2018年1月,領著部落青年的大隊人馬重返祖居地——丹大。

森與溪之間 關門古道

① dastalan那實達舊社

關門古道東端口是今花蓮富源村,然而淺山地帶的路由於已被開發難以考據,目前馬遠團隊的修路起點是在日治文獻上就有記載的「那實達社」。

② huhul石洞獵寮

huhul為石洞之意,是部落獵人上山休息的地方。關門古道沿線至少有兩處石洞,一在拔子山過後的古道旁;另一處則在馬太鞍溪溪底,為一巨大的大理石,凌空被溪石架住形成的大洞。

③ katmi湧泉水池

後來他多次在關門山區探勘,還真的在石洞獵寮過後不久發現了,原來是一個地底湧泉形成的小池。該池水量穩定,且水質清澈,一直是部落獵人的重要水源。

④ niningaz關門水池

關門古道橫過中央山脈南三段,有一小段行走於主稜上,約略為巖山到關門山之間,有多處看天池,被稱為關門水池。

⑤ asang daingaz丹大地區舊部落群

asang daingaz指「大、老的部落」,是丹社群布農族對祖居地丹大的稱呼。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