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溪裡,想像一條魚的心情

口述/胡冠中 文字整理/廖詠恩 插畫/江勻楷

小時候跟著爸爸釣魚, 我站在岸上看水中的魚;長大後,我戴著蛙鏡,拿相機潛到水底拍魚;我訂做捕撈溪流魚類的網子、買魚叉,射吳郭魚來吃,叉魚時我的眼神跟著吳郭魚游動,對牠有更細膩的觀察。

我在三棧溪下游射吳郭魚,那裡的水質滿乾淨的。作家焦桐在〈論吃魚〉中提到,他吃過養殖在優良水質、吃豆餅的吳郭魚,嘗起來有蟳肉的質地。我會把魚殺得特別乾淨,盡可能不讓細菌汙染內臟,並清除脊椎兩側的血塊,妥善處理的吳郭魚不腥也沒有土味,我本來拿牠來紅燒,後來覺得這樣太浪費牠的肉質,於是改用鹽烤。

看過不知所措的吳郭魚嗎?有一次我靠近一條帶著小魚的母魚,一群一百多條的小魚大概半公分長,游得非常慢,母魚想逃卻又無法拋下孩子,牠快速地游了一段,停一下,又再快速地游到下個點,再停一下,像是在想「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極度慌張,非常掙扎。我最後沒有殺掉牠,不是因為慈悲,而是牠直面著我,我找不到適合角度下手。

人時常不經意地進入溪裡,遇到動的東西想抓,這是本能,但是缺乏思考;我是進入大學後,才更了解水泥化、河道整理等關於溪流的議題。

花蓮的三棧溪今年4月有施作疏濬工程,有一區段的河道變得平整,影響了某些生物的生存環境。這在網路上引起爭論,有一則留言大意是說:「我才不管生態,這條溪會傷害到我家,所以必須要挖它。」三棧溪溪水暴漲時會淹過三棧橋,堵住三棧村唯一一條聯外道路。這則留言令我很難過,我想到生態圈的朋友可能會說出相反的話:我不管有誰的家被水淹掉,我就是希望保護生態。

我開始思考我的位置,作為文學生、書寫者,我能做什麼?

姑且不論工程是否有效,如果我的文字偏袒任何一方,勢必會對另一方造成某種傷害。人本質上具有傷害性,從釣魚、射魚到溯溪,都可能無法避免地造成破壞。

看到溯溪遊客捏著短腹幽蟌浸到溪水中,我不可能厲聲喝止,只對他說:「這種豆娘雖然小時候生長在水裡,但長大之後就無法在水中呼吸。我很喜歡牠飛翔的樣子。」他聽完,就把手舉起,讓牠飛走。這樣的事讓我感到快樂,覺得好像做了什麼好事,雖然一隻豆娘的生與死,對一條河而言或許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看到一條魚的樣子,是攝影的專長,但是看到一條魚的心情,也許就是文字可以表達的。

溪哥

正式名稱是粗首馬口鱲,臺灣特有種,溪釣常見的魚類。特徵是大嘴巴,張口最大可達眼部中央正下方。雄魚身上有十多條閃耀著藍綠光澤的彩斑,頭部下方到胸、腹鰭呈橘黃色,因此又叫「紅貓」;繁殖期時,嘴邊會出現點點如青春痘的凸起物,俗稱「追星」。雌魚全身灰白色,黃昏會在水勢較緩的淺灘產卵。原本生活在北、西部的溪哥因人為不當放流,成為花東的入侵魚種,威脅當地原生種魚類的生存。

石賓

釣客熟悉的溪魚之一,正式名稱是臺灣石,臺灣特有種。身體為黃綠色,腹部略白,幼魚體側有七條明顯的黑帶,長大後會逐漸模糊,白天常躲藏於石縫中,習慣夜間覓食,以嘴巴刮食石頭表面的藻類,捕捉水生昆蟲。到了繁殖季節,魚卵具毒性,誤食會腹瀉、頭暈嘔吐,千萬不能吃!和溪哥一樣,因人為因素,分布地區從西部擴張到東部,引起生態問題。

PROFILE

胡冠中 宜蘭人,目前就讀東華大學華文系,喜歡魚類,嘗試往吳明益口中「那些介於科學家與文學家之間的『人種』」前進。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