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散步】棲居城外的混血身世,一代才人的生活軌跡

台北溫州街

導覽/水瓶子 文字/廖詠恩 攝影/汪正翔

高聳的椰子樹、紅磚建築、日式老屋,勾勒出臺北城南溫和堅實的形象。1895年,臺北城牆倒了,在南門外一片荒煙蔓草的土地上,奉命來臺開疆闢土的日本官員興建學校、工廠、苗圃。他們帶著彼時故鄉的西化思潮,一磚一瓦建立融合臺灣風土的新秩序,於是城市就有了混血的輪廓,隱隱透出不羈的性格,吸引輩出的人才前仆後繼地來此開創新生活。

總督人呢?他在植物園裡的清代衙門辦公

日治初期作為臨時總督府的欽差行臺,被日本人遷到臺北植物園內,原址為今天的臺北中山堂。

「北門一開,我軍即進入城內。敵軍向南方奔逃,第四中小隊追擊,佔領了軍械總局……這樣完全佔領臺北城,已是下午6時多了。敵軍留下三具屍體,向淡水方面逃竄,我軍未傷一兵一卒,只用了78發子彈……」翻開《臺灣史與樺山大將》,敘事者語帶驕傲地記下清兵頹敗的模樣,勢如破竹的日軍攻入臺北城,拿下殖民地首都的統治權。

陌生的領土上百廢待舉,總督在指揮大局之前,總得先闢出一間辦公室,講到日治時期的總督府,今日位於凱達格蘭大道的總統府最為人所知,然而日本人治臺初期的行政中心其實座落在臺北植物園內,一棟格局方正、門板上繪有武將的清朝官署建築裡。原來在日本人來襲前,清朝政府的巡撫衙門就遭人焚毀,日本政府便暫時將總督府設在欽差行臺,歷經七位總督,1919年新總督府落成,欽差行臺才卸下它的階段性任務。

但是,本該戒備森嚴的欽差行臺又怎麼會在開放的植物園裡呢?

那是日本政府乾坤大挪移的結果。1931年,總督府為了紀念昭和天皇登基,決定將欽差行臺拆遷到1.5公里外的植物園,在它原本的位址興建臺北公會堂;而欽差行臺旁、陸軍部進駐的布政使司衙門,以及海軍幕僚使用的善後局遷移後遭到毀損拆除的命運,倖存的欽差行臺成為全臺現存唯一的衙署建築。

走出椰子樹的陰影,樹立學術研究的旗幟

台北植物園

日本人為實踐對南國景象的想像,於臺北植物園引進培植了多種熱帶植物,最鮮明的代表是椰子樹。(圖片提供/林試所)

一張日治時期老照片中,六位戴著學生帽、著制服裙的女學生走過成排的椰子樹下,嬌小的女學生襯托出椰子樹的挺拔,而這樣的椰林風景還是當時臺北植物園的熱門打卡景點。

日本時代的臺北植物園是育苗基地,在此培育的樹苗會無償分送到公家機關、販售給民間單位,是環境美化的綠色小尖兵。在各種景觀植物中,備受青睞的是熱帶樹種,尤以椰子類植物為最,於是在政府官廳、學校、公園、各地街頭都可看到它的蹤影,滿足了日本人對臺灣南國風景的想像。椰子樹成為植物園最鮮明的代表,人們到此一遊的紀念照片中總少不了它;椰影搖曳的景象更登上明信片,躍升為臺灣島的正字標記。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為了盤點殖民地資源,進行大規模的「有用植物調查」,植物學家耗時19年,甚至冒險登玉山採集植物,再為這些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命名、分類,累積的三萬份標本收藏在1924年於植物園落成的腊葉館,標誌著植物園在學術研究領域的成就。

臺灣的四千多種植物中,由多次來臺採集、鑑定植物的植物學家早田文藏命名的就有一千七百多種,占了近三分之一。如今在臺北植物園修復的腊葉館中,最珍貴的標本就是早田文藏1911年於阿里山採集到的台灣杉。

經過中華文化整容術的臺日洋混血神社

建功神社

建功神社建於1928 年,祭祀因公殉難的臺灣與日本人,是首座臺日共用的日本神社。鋼筋混凝土造的建築頂著一座西式圓頂,本殿內部則是木造日式空間。戰後,外觀被改建為中式風格,圓頂變成北京天壇式尖頂。(上圖為國立臺灣圖書館授權使用)

穿越植物園,一眼望向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醒目的四根紅色柱子、覆黃瓦的尖頂屋頂,飾以中式風格圖樣,怎麼看都很難聯想到這棟建築物最初的用途——日本神社。

時間回到1928年,為紀念戰死及因公殉職的人,日本政府建造了臺日共用的建功神社,由幾個正立方體堆成的建築上,疊了一座大圓屋頂,前方有一長方形神池,最外層的鳥居設計成臺灣傳統的牌樓門樣式。

不論是外型或建材,建功神社都與印象中的日本神社大相逕庭,如此新穎大膽的設計出自建築技師井手薰的手,《臺灣日日新報》連三天刊登他的建築理念:「因為使用近代耐久建材,所以主要部分採用西洋式,也加上臺灣式。然後,與台式和西式難以調和的純日本式藏在『本殿』的最裡面。也就是說,經得住嚴酷氣候風土的建築樣式為外裝,經不起風雨的日本式在內部被保護。」

井手薰說的「近代耐久建材」指的是鋼筋混凝土,建功神社整體以水泥建造,再施加不同材料豐富外貌,如鶯歌產的青瓦、洗石子、銅板等。1924年關東大地震發生以後,日本開始重視耐震的鋼筋水泥;再加上臺灣高溫多雨、白蟻猖獗,日式木造建築損壞率極高,因此臺灣雖然是殖民地,但運用混凝土的技術超前日本。

戰後,鳥居拆除,圓頂改造成北京天壇式尖頂,其下的欄杆包裹上鮮紅色的外衣;建築物內部則在穹頂漆上青天白日的國徽,牆面綴上梅花浮雕,並鑲嵌國父孫中山書寫的「博愛」二字。隨著政權的轉移,建築物也彷彿整容般有了劇烈轉變,若要探詢它前世的故事,只能從人們的回憶與史料中找尋了。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