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之筍乾

徐小碧插畫 筍乾

文字/石芳瑜 插畫/徐小碧

我在臺北出生、長大,故鄉南投的標記,只在兒時每年的寒暑假恍惚一現,可氣味卻濃郁明顯。比如父親愛吃的香蕉,個頭較嬌小,但香氣硬是強過高大的屏東蕉。比如混了韭菜去油炸的蚵嗲。比如香氣過人的凍頂烏龍。還有竹山的名產麻竹筍乾。

竹山盛產竹,所以筍是民間常見食材,南投是唯一不靠海的縣,當別人晒起魚乾, 竹山人則晒起筍乾。若是走一趟竹山,必定見到許多賣竹筒飯的餐館。老百姓吃飯倒沒那麼費工,但父親總會叫我們品嘗筍乾和醬筍。一個日晒,一個醃製。筍的美味,就徹底被封存且更顯濃厚了。

醬筍有如醬瓜,氣味酸鹹,多用來煮魚。麻竹筍乾因為不加色素,呈黃褐色,記憶中不像市面常見的筍乾那麼鹹酸,更鮮美的是筍尾片,口感更加爽脆細緻。最高級的則是冬筍做成的筍乾。

南投人雖不懂吃魚(我算臺北人了,可也是長大了才能辨識各種魚類),但吃筍可是專門。不同季節吃不同的筍,比如農曆年前後出產的冬筍,味美且產量少,故價格高,剝一兩支煮成湯,也算是一道驕傲的節令菜。

真要念念不忘筍的味道,那就吃筍乾吧。筍乾片必須先泡水去掉一些鹹度,同時也恢復了一些脆度,撕成小片和五花肉或豬腳一起下鍋滷,提味去腥羶,想到便會流口水。

小時候總覺得故鄉好山好水,但多少有點「窮鄉僻壤」,靠海的城鎮繁華,天天大魚大肉,我們只能吃點筍乾爌肉或排骨湯。可是夏天你到小吃店點一盤沙拉綠竹筍看看,價錢可不低。筍之嬌貴,隨土地日漸增高。日晒手工,也變得稀罕,原本是農家的節儉,怕吃不完而晒成乾,如今因為遙遠,也成了一份奢侈的鄉愁。

PROFILE

石芳瑜 寫作者。剛結束永樂座書店店主身分。輔大圖管系,研究所先讀傳播後讀華文創作。得過幾個文學獎,翻譯及撰寫過幾本書,小說《善女良男》獲亞洲週刊2017年十大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