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鱻事】「死也一個殻,活也一個殼」田螺的房事

文、圖片提供/ 莊健隆 首圖提供/ CC BY-SA 3.0

我很喜歡一句台灣諺語叫「田螺含水過冬」,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失意、失志的時候,它對我特別有鼓舞的效益。又有一句較中性的俗諺,「田螺死一個殻,活也一個殼」意思是「反正都一樣,看不出有所不同」;從經驗上看,死田螺常殻內塞滿污泥,重量與活田螺相似,不仔細辨別,還真分不出好壞。

渡過了嚴寒的冬季,當我們的老祖先在初春返回田間,拾起一顆不算輕的大田螺,卻只從殻口挖出一堆泥沙,會有點失望。突然間,他看到一隻正在爬行的田螺,撿起一看牠立刻縮進殼內,殼口有一「薄片」緊密蓋著;啊!牠還活著、沒被凍死,感佩牠生命力強韌,乃呼出「田螺含水過冬」,希望以此勉勵自己及子弟要珍惜生命、鼓起勇氣、熬過苦難、等待時機、再度衝刺、邁向成功。

田螺常見於淡水中,棲息在冬暖夏涼、土質鬆軟、餌料豐富的河川或稻田。牠對寒冷及乾旱都有很大的耐受力;乾旱缺水時,田螺就將自己的柔軟身子全部縮入殼內,之後用靨(囗蓋)封閉殼口,以防止或減少體內水分蒸發、不致脫水死亡。在進入寒冷的冬天稍前,牠便用靨當鏟子挖出至十五公分深的洞穴、鑽入泥中,每穴常有五到六個田螺蟄伏其中,呈休眠狀態、不動,不時放出氣泡。一旦環境、氣溫適宜,牠即刻甦醒過來,把頭、腳伸出殼外,伸伸懶腰、匍匐爬行,繼續生命旅程、覓食、求偶⋯⋯。

台諺再有一句,「田螺趖有㾗」是説「所作所為,都會留下痕跡」。先不論這話又有什麼啓示,我們倒可猜測台灣先民似乎相當偏愛牠;究其原因可能是在田間,經常可以觀察到這小生物的一舉一動,在家又可炒田螺或蒜醃佐餐,在市場又可買賣添點外快。

第三世紀末、第四世紀初的古中國東晉時代的田園詩人陶淵明,他似乎也特別喜愛當下酒菜的醃、炒田螺;自己下田耕作時,對田間田螺情有獨鍾,於是把「白水素女」下凡附身到母田螺軀體,譜出天帝憐憫、照料勞苦小民的動人故事。食用田螺的歷史悠久,其捕撈及養殖自然成為農村一項副業。

田螺養殖池須設在水源豐富之地,池寛1.5米深50公分、放水30公分,以便撈捕。有的農戶為充分利用土地,除在隔池畦畔上種植甘薯外,還在池中種植茭白筍供田螺避暑。三月份出生的小螺在人工養殖下,管理良好者存活率達八成以上,每平方米在年底可産出2至2.5公斤,每顆田螺重達15克,且肉大而柔軟、味美,為天然野生者所不及。 相對的,有許多養殖的水產動物,其肉質、鮮味皆比不上野生的。

水産養殖的瓶頸常在於繁殖技術之未能確立、幼苗供應不穩,而田螺沒這問題。一歲大、體重十五克者即可作「親種」、爹娘;換言之,含水過冬的田螺春天一到馬上急著趕辦喜事,要結婚生子而提供養殖人家所需螺苗。田螺有一特點與其他腹足動物不同,即是其雄性的生殖開口長在右觸角的頂端;交配時,雄螺將右觸角上的交接器伸進雌螺的子宮穴,將精子射出、行體內受精、與卵子結合。之後,受精卵在子宮內發育成小田螺,而後以「胎生」方式分娩。相對的,福壽螺之夫妻行體外受精,母螺下了一串粉紅色的卵粒,就棄之不顧讓子女自生自滅。

台灣諺語還有一句「田螺吐囝為囝死」,意思是為子女犧牲、甚至丟命。我們老祖宗這次的觀察到底有多深入,是否合乎實際狀況,我有點保留。讀者也許會因此猜測田螺可能和鮭魚、鰻魚一樣,在生完子女後,就雙雙殉情死亡;亦或猜測母親在生産丶分娩後,體力耗盡以致身亡,而歌頌母愛之偉大。

事實上生兒、生女後死去的是「偉大的爸爸」成分居多,因為螺爸在繁殖期間享「齊人之福」、交配過度,壽命常常僅為螺媽媽之一半。螺媽的壽命可達四、五年之久,且隨年齡增長,每次所生的螺寶寶也愈來愈多。

不管田螺或有熬不過寒冬、乾旱,亦有為風流而死,這小小生物不也已給我們許許多多的啓示:多行善、不作惡因凡事必留下痕跡,要珍惜生命、堅忍不拔。我們似乎應給牠們一些掌聲、道個謝,不是嗎?

田園詩人陶淵明把「白水素女」下凡附身到母田螺軀體,譜出天帝憐憫、照料勞苦小民的動人故事。

(首圖攝影:By H. Zell – Own workCC BY-SA 3.0L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