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白之衡
我相信越野跑圈的人都很難否認自己熱愛找虐受。為了追逐更高、更遠,被賽事虐得一塌糊塗,但沒幾天又回想得津津有味。這差不多就是我跑完「龍虎鳳越野」的心路歷程。
龍虎鳳越野舉辦在去年最後一個週末。因為路線囊括騰龍山、虎山和鳥嘴山,所以稱龍虎鳳。我報名的龍組賽距長達七十三公里、爬升累計近六千公尺,限時廿七小時。很嚇人嗎?當然了。隨著日期逼近,我也不自覺開始害怕,害怕保暖不夠、體力崩盤,甚至擔心第一次跑跨夜賽,身心會出現無法預料的狀況。
比賽當天氣溫極低,出大太陽。我們上午十一點從騰龍山莊出發,先進入泰安溫泉風景區,一路陡上到虎山,再爬上杜鵑嶺,登上加里山,下到鹿場登山口。我謹慎但放鬆地跑,花了四小時半跑完這段路,進補站慢條斯理地進食,讓自己的身體歇下來後再出發。接著我們跑進谷地,沿風美溪前行,再登上哈堪尼山,完成經典的加哈縱走。
上山頂時已是傍晚五點,下山返回鹿場途中天色也暗了。山區溼氣上升,森林開始起霧。補站升起炭火,竄出帶著肉香的白煙。我感覺狀態不錯,喝了點熱粥後,打開頭燈,開始跑夜路。夜間尋路不易,偶爾我們會隨機撿拾跑者,組成臨時小隊一起探路,頗有探險樂趣。但多數時候,我都只和深邃的夜路作伴。
抵達向天湖已深夜十一點,補站的炒鍋滋滋作響。深夜極冷,許多跑者聚集在爐火旁取暖聊天。也許是氣氛使然,我甚至看到認得臉孔的菁英跑者索性賴在站裡不走,主動幫忙料理起食物來。我換下溼透的衣服,吃了點宵夜後再度啟程,跑進南庄的街上。深夜時分,在地人多半已經入睡,連便利商店都打烊了。我在寂寥的馬路上跑,耳中只剩自己的腳步聲,以及偶然劃破黑夜的家犬吠叫。
再次繞進登山道,攀爬光天高山途中,我感覺體內的電池突然被硬生生拔掉,濃濃的疲倦從核心竄向四肢,難以發力。我吞了一顆咖啡因錠,但撐了半小時仍然腦袋混沌。身體在抗議了,畢竟這完全違背我生理時鐘的節奏,唯一的解方只剩睡覺一途。於是我穿上羽絨外套,再抽出鋁箔救生毯將自己包住,直接窩在樹下打起盹來。
假寐了約一小時,再爬起來繼續趕路,一路都覺得這個夜好漫長,彷彿明天不會來了。抵達大坪登山口時,天剛亮,我感覺又沒電了,請求補給站志工讓我在長凳上小睡片刻。醒來後,進站的選手已經不知道換了幾批。我隨意吃了點東西又繼續上路。到此已經跑了六十K,跨過了一個夜,我一面感到不可思議,一面反省何必這樣把自己虐得不成人形。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