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風味鈔】富貴雙全：烏甜仔糜

文字／攝影潘家欣

最近朋友很愛講起「富貴雙全」這個字。

雖然老大單身，跟在婚姻內拖磨的其他友人相比，竟發現原來一個人的日子，過得是既清省又自在。而那自在，比起婚姻關係中的種種蹇滯難行，來得快活太多了；中年後眼界開了，才發現富與貴二字，不能只局限於物質層次。看似人生走得庸庸碌碌，剛繳清了學貸，隨即又開始和大家一起背車貸、房貸，但能在生活的狹窄中脫身，在心境上也擁有大坪數空間，才真正是得了個富貴雙全。

我想，若以富貴為題要做道菜，那應該是很自傲的一道菜吧！富貴雙全的活法，有天地橫生的自得。而我腦中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不是鮑魚、燕窩，竟是母親煮的烏甜仔糜（龍葵粥）。

臺語的「烏甜仔菜」，即是龍葵。在山野間處處可見，小時候在草地裡玩，輕易就能找到成熟的烏甜仔果實，這野菜青綠未熟的果實有毒，不可食用，若是全熟，果實會轉變成紫黑色，就可以摘來當零食吃；吃起來甜甜的，有點草腥，正是「烏甜仔」名稱的由來。而不只幼年的我享受採集龍葵的快樂，母親也會時常在散步時，順手採回烏甜仔的嫩葉，一路摘啊摘，回家剛好炒成滿滿一盤。春夏雨後，萌發的葉芽尤其鮮嫩，母親習慣將之與麻油薑絲同炒，中和野菜的涼性，苦韻回甘。我喜歡吃炒烏甜仔，可是討厭薑。母親也會將烏甜仔菜煮成「鹹糜」，以少量爆香的肉絲、香菇絲與烏甜仔菜、白米同煮。但不知母親為何常常將烏甜仔菜煮到極軟爛，一鍋粥全化成黑褐苦水，這就很不合孩子的胃口了。

母親對於我們不喜歡龍葵粥感到氣餒，只能自己解決一整鍋。後來我在《京都家滋味：秋冬廚房歲時記》中，讀到京都人正月食用的七草粥食譜，覺得作法很熟悉，頗接近龍葵粥，惟七草中的葉菜類都不需久煮，而是在粥糜煮軟爛後，才切碎加入、和高湯略滾而已。於是我重新試做了母親的龍葵粥，在最後步驟放入菜葉，待嫩葉煮熟變翠綠，就立刻盛起上桌。而其不馴的清苦，與粥糜的渾厚、香菇肉絲的鮮香互相調和，確實是絕配。看似是道平凡的野菜粥，仍然必須仔細講究火候調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