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楊理博
今年夏天我跟小魚帶著兩隻狗狗到蘭嶼旅行。夏天島上多吹西南風，所以我們選擇相對較為避風的東岸一處沙灘紮營，然而海風比我想像中的強烈，而剛好小魚又是畏風體質，第一晚他就有點著涼。
隔天我觀察周遭環境，發現沙灘內側一整排的林投叢乍看之下是密不透風的多刺樹牆，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一些「洞口」。我鑽進去，一條小徑在腳下打開，直通蔭涼的林內，強風與烈日都被隔絕在外，四周盡是我不熟悉的濱海植物，但都有些共同特徵：葉子又大又厚，想必能抵擋風吹日晒；果實通常也不小，因為穿了一層厚卻輕巧的救生衣，讓他們能在海上漂流遷移。我沿著小徑在森林裡遊走探索，小徑非常清楚，像是最近才剛維護過，通到林內一個開闊處。
我立刻做了搬遷的決定，著手架好主繩拉天幕、清理地上的碎石與樹根、揀了三顆大石堆成灶、拖了幾根粗大的木頭作為椅子與料理臺，然後到沙灘上撿了滿滿一籃的漂流木。一切就緒後，入住儀式便是在灶上起火──煮個南瓜野菜麵飽食一頓。小魚滿意的拿起手機給我們的新家拍照。
終於安頓好後，我們決定趁傍晚前找個地方海泳。小魚想起認識的一位朋友，恰好在村子附近造了一棟綠建築，大概是蘭嶼現在唯一沒有冷氣的民宿。我們順道拜訪，友人熱情邀約我們共進晚餐，拿出一盤像是葡萄的水果，說是蘭嶼原生、達悟語稱payin的蘭嶼樹杞，不經意的問起我們住哪。
「我們在西南邊的沙灘那裡紮營。」我一邊嘗著人生第一顆payin，一邊將我們發現海岸林空地的經過說了一遍。
友人的臉色開始有點不對，「其實前幾天這裡剛有人過世，你說的很像是村子裡會把人埋葬的地方……」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蘭嶼，村子旁的海岸林通常作為墓地之用。達悟人對死亡很忌諱，死者身體還溫熱柔軟的時候就必須下葬，村裡的男丁會一齊在林內闢出空間，將死者埋葬，過程中女人是不可參與的。海岸林因此成為村民避免進入的不祥之地，海岸林中的許多樹種、生物也被視為不祥，像是棋盤腳、海檬果、珠光鳳蝶等；其中之最就是棋盤腳，因夜晚開花被達悟人視為魔鬼，稱為kamanrarahet，即「不祥」之意，通常連這個名字都不願提起。
也因為這樣的禁忌，達悟人建屋、造舟、燒柴的木頭，都會避免取用海岸林內的樹，所以森林完整，樹都長得很高大。從另一方面來說，這樣的文化無形中保護了生態資源，尤其是位在海岸邊的樹林，有非常重要的防風與棲地功能。
PROFILE
楊理博 旅行是生活，土地是信仰，戒不掉的是把生活裝進背包裡，走入他方與山林。把親土文化當成直譯自大地的語言，聽古老的故事，唱土地之歌。現在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