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包子逸
有一次出門逛日用雜貨店，結帳時發現店門口顯眼的地方擺了一塊紙板，上面釘了幾排小型塑膠袋包裝的褐色假蟑螂。
我不太明白此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品項，遂問老闆其功能，老闆理直氣壯答：「嚇人啊！」這嚇人的東西相當暢銷，紙板上只餘八包剩貨，每包15元。
不過呢，我很確定對蟑螂恐懼這件事是後天培養出來的，至少我便出生於一個不怕蟑螂的家族。幾年前看過一個日本綜藝節目做過「北海道人好像沒看過蟑螂？」專題，為了求證，製作單位特地到北海道採訪路人，對照東京妹子看到蟑螂時驚聲尖叫的窘狀，北海道妹子不但說出「我上小學之前以為蟑螂只是都市傳說」這樣清新的自白，還紛紛在第一次目睹活蟑螂時不帶任何偏見地說出「感動」這樣的禪語。
近日故宮推出一個相當有趣的「草蟲捉迷藏」特展（展期至9月25日），「草蟲」是有九百年歷史的古典專門畫科，為了宣傳這次特展，館方廣發新聞稿指出一個趣味亮點──清代畫家朱汝琳的〈草蟲卷〉在長軸上畫了70種草蟲，在訴求唯美的蝶群中，赫然出現一隻大蟑螂。記者報導：「『小強』色彩雅潔，顛覆蟑螂醜惡形象。」到底是能多雅潔？這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可能因為反差太激烈，在展場裡面，眾人踅到這張長軸旁，看得最起勁的正是這隻小強。展覽買一送一，另外展示了一幅題名為「蟻蟑」的小品，畫面描繪一群螞蟻搬食腹部朝天的蟑螂，水墨與構圖恬淡，看起來非但不討人厭，可說相當討喜。
在西方世界中，優美的蟑螂畫也極其罕見，人類對這種共享生活空間的不速之客總是心生怨懟。18世紀的德籍科學家兼畫家梅里安（Maria Sibylla Merian）出版過一本昆蟲界的經典圖文書《蘇利南昆蟲之變態》，書中每一幅彩色銅版畫都詳細記錄一款南美植物以及一兩種昆蟲的生態──此書的第一幅畫獻給了一株開花的鳳梨與大大小小六隻蟑螂，其中一隻騰空飛起，觸鬚彷彿正在讚嘆鳳梨的甜美。對嫌惡小強的人來說，這樣的開場也許出人意表，但對於昆蟲專家來說，牠們也是令人驚豔的生物。梅里安畫作用色大膽，講究植物與昆蟲生態的張力，那種生機勃勃的氣勢，與故宮草蟲展作品講究意境典雅的纖弱截然不同。
PROFILE
包子逸 影評人、報導者。熱衷挖掘老東西與新鮮事。喜歡溫暖的幽默，常在荒謬中發現真理。曾獲臺北文學獎、時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散文獎，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著有散文集《風滾草》、報導文學《小吃碗上外太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