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解密】新興病毒最愛的宿主?論蝙蝠及牠們身上的病毒

東亞摺翅蝠群集。(攝影/陳宏彰)

內容提供/《自然保育季刊》  文/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研究員兼主任秘書 鄭錫奇、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 何英毅、中原大學生物科技系副教授 陳怡寧

Dr. Merlin D. Tuttle在2017年曾提出:「現今關於新興傳染病的知識基礎已因科學家對蝙蝠的迷思而導致極度偏差。」一旦從蝙蝠身上發現新病毒,病毒學家與媒體便開始臆測並宣傳其日後導致危險傳染病爆發的潛在風險。實際上,我們對這些病毒與宿主間的關係仍然了解有限,可是這樣的傾向卻很容易將蝙蝠塑造成令人恐懼的形象。

近年的傳染病案例,在孟加拉、馬來西亞等地區的狐蝠身上的確曾發現具活性的立百(Nipah)病毒;在澳洲,亨德拉(Hendra)病毒也曾有類似案例;在非洲赤道附近,受感染的蝙蝠與人類身上亦曾驗出與馬堡(Marburg )病毒高度相似的基因序列。

雖然Hendra 病毒不會直接由蝙蝠傳染給人類,但會感染馬而傳給人類,並導致死亡。Marburg病毒自1967年首次於非洲綠猴(Chlorocebus spp.)身上發現,目前累計造成300多人死亡。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WHO)與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資料,這3種病毒合計在過去 20 年間造成的死亡人數不足600例,遠低於尋常的公衛威脅所影響的人數(相較於流感每年約造成全球25~50萬人死亡而言)。

實驗室病毒分析操作。(攝影/陳怡寧)

這些人畜共通傳染疾病雖然規模小且範圍侷限,但仍不能忽視它們的危險性。狂犬病是唯一確實可由蝙蝠造成的直接威脅,但僅限於美洲的蝙蝠。這致命疾病與狗的關連可能已被發現超過4,000年,在拉丁美洲,當地居民若睡在戶外且沒掛蚊帳的話,偶爾發生遭吸血蝙蝠偷咬而致病的案例,美、加地區平均每年僅有1~2人因此喪命。事實上,由蝙蝠直接造成的感染案例非常少見,不過大眾仍要儘量避免進入蝙蝠洞,接觸蝙蝠或其排遺。

臺灣有病毒引發的疫情嗎?

2003年發生的SARS疫情所造成的恐慌和影響,相信大家還記憶猶新。近年來,在臺灣由動物相關的病毒引發的疫情還包括有口蹄疫、登革熱、禽流感、豬流感、鼬獾狂犬病……等,共通點是都與蝙蝠無關。自2013年起,臺灣陸續發現狂犬病病毒感染的陽性案例,病毒宿主主要為鼬獾(Melogale moschata subaurantiaca)、少數的白鼻心(Paguma larvata taivana)和1隻錢鼠(Suncus murinus)。分布在臺灣的蝙蝠與人民相處的數百年間,從未發生或聽聞有蝙蝠主動攻擊或傳染病毒給人類的事件。政府相關檢疫單位在2013年之後針對臺灣的野生蝙蝠族群進行監測,至今未在蝙蝠身上測得狂犬病病毒,但在2016年從拾獲的東亞家蝠(Pipistrellus abramus)個體及2018年從絨山蝠(Nyctalus plancyi velutinus)中驗出「臺灣特有蝙蝠麗沙病毒」。

臺灣狂犬病病毒主要保毒物種──鼬獾。(攝影/鄭錫奇)

根據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的資料:麗沙病毒(Lyssavirus)有14種基因型(編按:據防檢局8/20新聞稿指出,麗沙病毒目前共有16種基因型),主要可區分為3類親緣群:PhylogroupΙ、II及Phylogroup III,狂犬病毒(rabies virus)屬於第一類,而檢測所得之蝙蝠麗沙病毒基因與狂犬病毒屬同一類基因親緣群(PhylogroupΙ),但非屬狂犬病毒,疑似為一新型麗沙病毒。目前雖對此病毒的了解不多,但尚無證據顯示此病毒會感染人類。此外,研究人員從2013年至2019年的監測結果顯示,臺灣蝙蝠族群中已知帶有6種蝙蝠冠狀病毒,包括高頭蝠冠狀病毒512(Scotophilus Bat Coronavirus 512),東亞摺翅蝠冠狀病毒1A(Miniopterus Bat Coronavirus 1 A ),臺灣小蹄鼻蝠冠狀病毒HKU2(Rhinolophus Bat Coronavirus HKU2),家蝠冠狀病毒HKU5(Pipistrellus Bat Coronavirus HKU5),類SARS冠狀病毒(SARS-related CoV)及類MERS冠狀病毒(MERS-related CoV)。後兩者和感染人類的SARS冠狀病毒及MERS冠狀病毒基因仍有10~20%的差異,所以能感染人類的機會非常低(Chen et al . 2016)。

高頭蝠冠狀病毒的電子顯微鏡圖。(攝影/陳怡寧)

正確態度對待蝙蝠

近年來許多文獻指出,蝙蝠每年可為人類帶來數十億美金的經濟貢獻(Wilson 2002),而其若大量消失則將會威脅到我們賴以維生的生態系統。不論國內外,當某些致命的傳染病病毒推測與蝙蝠相關時,媒體總是容易出現誇大、偏頗甚至駭人聽聞的報導。病毒學界與媒體持續視蝙蝠為潛在疾病傳播者的偏見不但難以保護人類健康,反而可能會導致寶貴的公共衛生與科學研究資源被不當地分配,並阻礙了社會對正確知識的接收。

然而,所有問題中傷害最大的可能是持續將蝙蝠妖魔化,並視之為危險的源頭,這恐將導致牠們被不理性地對待,甚至欲除之而後快。當大眾相信蝙蝠是這些可怕疾病的傳播者時,便很難安心與蝙蝠為鄰,甚至可能會去驅趕或傷害蝙蝠。人類對待野生動物(包括蝙蝠)應秉持不接觸、不干擾、不捕捉或不食用的原則。

臺灣無尾葉鼻蝠。(攝影/鄭錫奇)

儘管如此, 我們還是提醒社會大眾,當遇到受傷或行為異常的蝙蝠(如白天出現、落地不飛等),可通報當地動物防疫機關或蝙蝠保育團體處理;若是正常的個體,而您願意進行救援,也請務必戴上手套或使用毛巾等物品抓取,並放置於相對高處(如樹上或牆面)讓其自由飛離即可;當然,若能聯繫動物專家前來協助則更佳。

我們不認為病毒學家會故意誤導而去傷害蝙蝠,但如上所述,目前指控蝙蝠為新興人畜共通傳染病病毒來源的證據仍然薄弱。越來越多的科學家研究證實蝙蝠提供了無可取代的生態服務價值,並強調即使在推測蝙蝠與疾病關聯說法時,仍力陳不該因此而殺害蝙蝠(Merlin Tuttle 2017)。

近代人類的開發與擴張可能導致人類與蝙蝠的接觸正持續增加,但如同許多的野生動物,過去百年來,全球的蝙蝠數量都在銳減(Furey and Racey 2016)。不過,對於不會直接接觸蝙蝠的人而言,其感染疾病的風險幾乎低到可以忽略。蝙蝠的確是獨一無二的,牠們在全世界的生態系扮演極重要的角色,並對人類福祉有顯著的貢獻。雖然牠們群聚數量通常龐大,但是大部分的種類每年只孕育一仔,因此極易因被大量殺害而發生絕種的危機。

霜毛蝠群集──母蝠與仔蝠。(攝影/鄭錫奇)

在臺灣也有一些例子,如名列「野生動物保育法」保育類名錄中瀕臨絕種的臺灣狐蝠(Pteropus dasymallus formosus)、珍貴稀有保育類的臺灣無尾葉鼻蝠(Coelops frithii formosanus)、目前唯一已知僅存於新竹市的霜毛蝠(Vespertilio sinensis)(鄭錫奇與周政翰 2017)及主要分布在雲嘉南平原地帶的金黃鼠耳蝠(Myotis formosus flavus)(Chang 2019)族群,近數十年來的群集數量均至少減少了90%以上,後兩者於「2017臺灣陸域哺乳類紅皮書名錄」評估中分別被列為國家瀕危(Nationally Endangered, NEN)和國家易危(Nationally Vulnerabl, NVU)的哺乳類野生動物(鄭錫奇等 2017)。社會大眾現在應該去了解並正視蝙蝠對人類的貢獻,而非因蝙蝠在未來可能引發流行病的虛渺機率徒增恐懼。我們真正該恐懼的是當蝙蝠快速銳減、甚至滅絕後,所提供的生態服務減少甚或消失,進而導致生態系的失衡,嚴重影響了人類的永續發展與生存。

【延伸閱讀】

【蝙蝠解密】神祕的暗夜精靈──蝙蝠 究竟如何與病毒共存?

本文轉載自109期《自然保育季刊》,原文標題〈讓我們談談蝙蝠,以及牠們身上的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