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米3】北投區裡的兩個關渡平原農夫

王宣智和鄭亦真夫妻倆,在田裡收割。

王宣智和鄭亦真夫妻倆,在田裡收割。

文、圖片提供/邱璟綾

他們不只是青農返鄉,他們在台北市的河岸邊種田,關渡平原上的農夫,依循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外,還肩負農業傳承與農業現代性之路。

「我記得小時候沒有這麼漂亮的堤防,只要下階梯就可以到河邊看招潮蟹。」說起在關渡平原的童年,鄭亦真眼裡看得見對舊時代的無限懷念。鄭家在下八仙種稻,數一數有了百多年的歷史,家中的農田傳承到她與丈夫王宣智手中已是第六代,於是夫妻倆幫自家位在臺北市北投區的農地取名為「八仙六代園」,7甲地將近2萬坪的田地,在逼仄的城市人眼中確實可說是無垠。

在鄭亦真眼中,家裡的田廣袤無邊,閒不下來的爸爸總是勤勞地在田裡來回,也許是感受到父親的辛勞,她曾是家中兄弟姊妹裡第一個進都市討生活的人,卻也是第一個放不下、選擇回家接手農務的子女。

「我們這的人都棄農從商了,只剩爸爸還有大型農耕具,所以如果爸退休,家裡這片傳承五代的良田,可能很快就會變成廢田。」5年前鄭雄傑想退休,但鄭亦真不捨也不想放棄,她與丈夫王宣智討論了半年,思考要不要回到關渡平原?

他們挑了228連假回家「體驗」,王宣智苦笑說:「那天才知道田這麼大。」接連幾天的農事沒嚇跑他,幾個月後,夫妻倆先後回到關渡平原。鄭亦真負責行銷,對農業一竅不通的王宣智,成了偌大的關渡平原上唯一一隻農業菜鳥。

在關渡種田,是傳承也有演變。

在關渡從農,是傳承也有演變。

就像其他返家接班的第二代,總會面臨到世代溝通的難題。王宣智只能戰戰兢兢跟著岳父的腳步前進,初期一整年都在拔草,想多問個兩句,老一輩只淡淡地說:「看就知道了。」一旁的鄭亦真看不下去,趁父女倆獨處的時候,不斷要爸爸給個種田的SOP,她笑說:「我爸只回我『做農的人哪有SOP!』」

在田裡拔草,不小心過了春夏秋冬,其他長輩看不下去,決定把他帶去上課,王宣智記得,長輩只對他說:「年輕人回來田裡,就是要學不同的方法。」他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四處請益,也報名農民講堂,慢慢從整地、插秧開始,學習稻米的語言。

他認為,做農的生活「只要肯做,就不怕餓死」,課程結束後,便和岳父討了一塊地,打算自己種種看,他們採用新式的無毒農法種稻也種菜,要與傳統農耕作出區別。

夫妻倆發現,在臺北種田其實賺不到錢,於是將目標鎖定在認同友善農法的消費者,在稻作尚未收成時,鄭亦真帶著無毒蔬菜跑遍各地的小農市集,用賣菜支撐家計。

而王宣智在田裡也沒閒著,他不再用除草劑,改以人工拔草的方式,友善對待哺育萬物的土地,「你會看到豆娘回來了,天空還有黑翅鳶盤旋。」友善農法讓生活在土地上的其他生物回家,但幾次鄭雄傑經過,看著滿田雜草,總無奈地搖搖頭,要他下個除草劑解決這些麻煩。

「不是我做友善就很高尚,是為了幫臺北的農業找到活路。」王宣智說,臺北地狹人稠,他剛開始以為自家的農地夠大了,真正踏入農業,才知道論土地、論產量,臺北的農人若不找新路,很難與中南部的職業農夫抗衡。

眼看阿智為了無毒農法努力,鄭亦真心想,「我一直在賣菜,幹嘛不賣自己種的米?」沒想到開始向消費者介紹自產自銷的米時,大多數的回應都是「怎麼可能?臺北有稻田?」

消費者的反應,讓鄭亦真決定,要把大家帶回關渡平原,「我希望大家不要遺忘關渡平原,想讓大家知道臺北真的有稻田。」於是他們規劃收割、插秧體驗,或是拔蘿蔔等農事課程,活動至今三年,許久沒有孩子身影的稻田,再次充滿嘻笑聲。

鄭亦真希望下田體驗讓現在的臺北小孩也能感受她的快樂童年。

鄭亦真希望下田體驗讓現在的臺北小孩也能感受她的快樂童年。

「我猜爸爸當初應該很開心,想說可以退休了吧?沒想到我們回來後,爸爸更忙了!」鄭亦真笑說,各種農事體驗,讓全家老小不再只是走傳統農作的老路,她笑說:「我們就是一群傻子,但我想讓更多臺北的孩子也能感受到我的快樂童年。」

提起童年,她總將目光落在遠方的河堤上,自從築起堤防與自行車道後,她也曾多次下去河岸,卻找不到招潮蟹的蹤跡,沒想到一次不經意的拐個彎,卻在一片濕地發現招潮蟹的蹤影。「我以為我的童年消失了,沒想到牠們只是躲在這裏,」說這話時,她笑得像個孩子,「我想永續這塊土地,想讓招潮蟹回家,還想讓關渡平原充滿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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