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到最後一刻,40年木花窗拚出新風貌

正利木器

文字/李佳芳 攝影/楊小六

超過一甲子年紀的正利木器,面臨自動化機臺的競爭,老廠在第一代創始人陳煌輝與第二代兄弟陳正忠與陳建利的攜手之下,花費20年以上時間醞釀,把木藝工法延伸到生活器物。如今,老廠力拚轉型有成,吸引來國際咖啡品牌下單合作,同時跨界與設計師合作開發新產品,在募資平臺連開三檔活動,一舉拿下年輕世代的注意力。

木工藝在鹿港扎根極早,且深受廟宇文化影響,談及臺灣木工藝產業發展,鹿港鎮不乏大小神桌佛具店、神像雕刻社、家具店等。自清朝乾隆以來,鹿港以中國泉州對渡港之身分迅速竄升,貿易經濟發展昌旺,建廟蓋屋的需求大增,便吸引大批師匠渡海來臺。不過除了鹿港普遍的木工藝之外,位在海埔里的正利木器卻十分不同。

四十多年來正利木器只專注一項,陳煌輝將之稱為「花窗」,但其實那與龍山寺等廟宇所見的花窗大不相同,它精巧規律的重複手法並非出自於雕刻,而是木片與木片互嵌組合,形成無縫無瑕的幾何鏤空圖案。這形制與工法特殊的花窗並非中國傳統工藝,而是受到日本文化影響的「組子」工藝。

從老屋摸索組子工藝

何以在漢文化濃郁的鹿港冒出組子工藝?機緣巧遇要從陳煌輝的學藝之路講起。陳煌輝生於1936年,自鹿港第二公學校肄業便到鎮上當學徒,首先拜師學家具雕刻,後再學門窗戶牖,磨練超過四個年頭,終於夠資格出師上臺北尋頭路。

在青春貪玩的19歲,陳煌輝已是獨當一面的木匠,並漸漸累積自己的眼光與技術。有次他在負責修復的日式木造老屋裡,發現舊時所用的一種特別花窗,那形制並非臺灣廟宇常見,也非用榫和雕刻技法完成,就連主題也非具象的花鳥人物,而是純粹只用線條表現的幾何圖案。這前所未見的工藝勾起了陳煌輝的好奇心,尤其是無刀痕又零接縫的工法,更令他技癢想挑戰。

拆解日式花窗的技法,陳煌輝發現那圖案原來是用極細的木部件嵌合,最大巧思在於如何拆解圖案與設計木部件——若拆開看單一木部件,那只是一支形狀不規律的細木,但是在直橫、交叉或錯位組合後,原本不存在的圖案便立刻現形!

參悟了組子工藝的奧祕,陳煌輝於1968年返鄉創業,卻沒想鹿港地方多閩南建築,沒什麼人會用到日式建材,這東西根本銷無路。苦於草創時期沒有外銷通路,陳煌輝把嘔心之作送到臺北兜售,大家看了覺得美則美矣,卻不懂可以運用在哪裡。不得已,陳煌輝只好另謀生路,用花窗技法自創喇叭外箱,以獨創商品突破重圍。陳煌輝靈活變通的腦袋,使得正利木器度過創業危機,而這經驗也化為企業DNA,使得正利木器在30年後面對傳產沒落,依舊有突破重圍的勇氣與堅持。

高超技術讓木頭會轉彎

打拚了七、八年時間,正利木器在中部漸有名氣,承攬了嘉義許多日式宿舍的修復委託,同時也招來一張又一張來自日本的外銷訂單。在1976至1981年間,臺灣木藝花窗產業的外銷達到全盛,陳煌輝的工廠平均一個月要出口三個貨櫃的貨。那時,陳煌輝把大學歷史系畢業的長子陳正忠叫回來幫忙,陳正忠回憶道,「那時我們是月休二日,一三五晚上還要加班!」

從陳煌輝這代起,花窗工藝歷經了幾次大變革。陳煌輝說,早期機器不發達,做什麼全靠雙手,要鑢(lù,拋光)窗仔,用刀(khau-to,刨刀),還要戮空(lak-khang ,鑽洞),後來才有電動線鋸機可用。初期電動工具的準度不佳,陳煌輝自行買鋼刀與鋸臺改裝,設計出可以精準對位的加工方法,這方法即便到了科技進步的今日,仍然不會被淘汰。「我們什麼花樣都可以做。」陳正忠自信強調。與日本客戶合作期間,他們學會製作多樣圖騰,例如麻の葉(大麻葉)、松皮(松樹皮)、青海波、菊丸等,而陳煌輝更舉一反三,把具有吉祥寓意的中國式圖騰融入花窗,像是葫蘆、錢幣、如意等,而最引以為傲的「天官賜福」更是三種基本圖案錯綜複雜的層層交疊。此外,他更秀出正利木器的絕活「曲木」,那是在細木條劃上多道刀溝,僅留薄薄銜接的表面,使得筆直的木條可以360度轉彎!

兩代人集思廣益力拚轉型

當大部分切割工作都被CNC機臺取代,而現代人蓋房子習慣使用鋼筋混凝土材料,傳統優雅的木花窗於是漸漸式微,正利木器的日本訂單也一年比一年少。陳正忠不禁唏噓,「從前工人有60個,但現在只剩六個,訂單連以前的1%都不到。」

工廠空閒下來了,陳家父子三人卻不氣餒,反倒更善用時間研發產品。他們看準了鹿港老街觀光人潮購買紀念品的需求,把原本用在大扇門或窗的花窗工藝縮小,用於相框、木盒等小物裝飾,並推出和服人偶擺飾的迷你屏風,由於新產品的作工細、罕見稀有、又具有鹿港風情,因此在老街紀念品店暢銷了好一陣。

陳煌輝擔任研發工作,陳正忠負責行銷推廣,陳建利負責生產管理,在父子分工合作下,正利木器又陸陸續續推出燈具、看書架、木箱等新品,而在鹿港市集的宣傳之下,老工藝找到年輕消費者,同時也引來雜誌、電視、網路媒體報導,終於建立起內銷口碑。

正利木器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