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爬山】山野考古練習曲

文字.攝影/楊理博

春末夏初,陽光猛烈,我在崩塌地上崎嶇的礫石山徑不自覺的加快腳步,潛意識渴望回到濃蔭的懷裡。高大的山胡桃樹挺著今年新發的綠葉迎向陽光,為秋季的結果辛勤工作著,也恰好為熙來攘往的山行者提供遮蔽。溪溝旁的秋海棠粉花微開,魚藤還帶紅的新葉猛向我招手。已走過多回的山徑,即使每個轉折都早已印進了腦中的海馬迴,卻仍然在每次入山看見一些細微的變化。

這幾年除了自家後山,最常造訪的應該就是拉庫拉庫溪南岸的山區,尤其是佳心一帶。這是緣起於幾年前Jeff找我進行的山中考古工作。他大學是登山社,配上人類學家的身分,這幾年來投入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布農舊社研究,希望能測試系統性地表踏查的方法在臺灣山區的可行性。佳心是循日古道入山的第一站,山腰上的平臺還可遠望玉里燈火與海岸山脈,交通便利、收訊良好,自然成為系統調查的首選。於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們一個月在山上待個二十來天,地毯式的搜索佳心一帶的古道兩側,上至山稜下至溪底的每一寸土地。

這次重回佳心卻是為了下一站的調查準備:位在佳心的對面,拉庫拉庫溪北岸最大的聚落群之一:阿桑來嘎。Jeff心繫在地族人,他希望這些調查不僅僅是考古,而能夠連結現在現地,也因此這次我們先培力在地族人系統調查的能力,再以其為主體進行阿桑來嘎的踏勘。

我帶著包爺、Taubas等幾名卓溪族人重回當初調查的區域,練習操作GPS。包爺也是這幾年多方參與踏勘、家屋重建、藤編技藝傳承的族人,年紀較長且帶有祭師血統的他,總是帶領眾人進行入山或動工前的祭告。曾經有次我們在整理遺構的時候,幾名夥伴分別出現手痛腳痛的問題,才驚覺可能打擾到該空間的靈,找來包爺重新做了一次慎重的祭告,工作才順利完成。然而另一方面,他總是自我介紹說,因為很頑皮常出包,所以才被封為「包爺」,果然我們才一岔出古道,包爺就像重返山林的黑熊,一溜煙消失在樹影之間,遠遠的對著我大喊:他找前一晚走丟的山羌去了——完全無視我才剛交在他手中的無線電對講機。

剩下的我們繼續沿著預定的調查樣線,穿梭在杉林蕨海與前人的疊石遺構之中。幾名族人持著GPS輪流在前頭帶路,只見原本在山坡密林如履平地的他們,如今卻步履蹣跚,迷失在小小的螢幕裡。畢竟從小在這片山區走跳的他們空間感並不是建立在等高線、山線、水線等線條上,而是樹、藤、石頭⋯⋯與金線蓮。沒錯,就是金線蓮,他們似乎永遠記得金線蓮的位置,儘管現在他們緊盯著手中的GPS,卻仍時不時的停下腳步,彎腰摘下一株這種僅手指長、葉面有神祕紋路的紫色藥草,也是族人每次上山一定要帶回家的伴手禮,好像這樣才能向太太證明自己真的有上山工作。

PROFILE

楊理博 旅行是生活,土地是信仰,戒不掉的是把生活裝進背包裡,走入他方與山林。把親土文化當成直譯自大地的語言,聽古老的故事,唱土地之歌。現在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山人。

包爺帶領眾人進行祭告。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