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潘家欣
日本作家太宰治最為人熟知的作品，應屬《人間失格》。不過，比起自傳體小說的各種無賴耍廢行徑令人發噱，我更喜歡他另一篇小說〈水仙〉。
〈水仙〉的女主角是一位娘家不幸破產的貴婦人，出身上流社會、品味學識都好的丈夫，為了讓妻子重拾自信，鼓勵她去跟附近的三流畫家學畫。並且盡可能地營造出一個超厚同溫層，畫室裡的每個人都拚命諂媚貴婦人真是少見的藝術天才！想不到，正能量施力過猛，心理原本已脆弱敏感的貴婦，竟然深信自己是個不世出的繪畫天才，然後學《月亮與六便士》離家出走、拋夫棄子，去當波希米亞畫家了！
丈夫傷透腦筋，只好拜託講話超偏激的憤世窮作家，幫忙出面勸說妻子回家。因為只有這人看不起妻子的畫作，也許聽到作家說出真誠的批評，會讓自戀的妻子回歸正常生活？不過，究竟這貴婦是不是真的天才呢？小說在這邊打住了，留下讓讀者思索的懸念。
小說談及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衝突，特別寫出窮作家受邀到有錢人家裡作客，吃飯時，他把蛤蜊湯裡的貝肉挑出來吃掉了！這不是很正常嗎？但，貴婦卻一臉驚嚇地說：「天啊，吃這種東西，真的沒問題嗎？」原來有錢人是不吃蛤蜊湯的貝肉，因為精華都被煮到湯裡去了，貝肉寡淡無味。這一句話讓窮作家瞬間羞憤不已，真是氣死人了，好好吃個飯也被教訓吃相窮酸，什麼階級優越感嘛。
老實說，無論何時讀到這一段，我就會立刻想煮蜊仔湯（lâ-á-thng）來喝。
蜊仔，就是華語的河蜆。我家吃蜊仔湯，是一定要把蒜頭和貝肉都吃掉的，如果我把沒味道的蜊仔丟掉絕對會被老媽痛罵。就算蜊仔的精華全部都溶在湯裡，不好吃的貝肉也還是食物！所以，我反而對於小說貴婦要丟掉貝肉感到不可思議，原來這就是富人的世界啊啊啊啊。 蜊仔通常指原生的臺灣蜆，外殼黃褐偏綠，俗稱「黃金蜆」。野生臺灣蜆會出現在潔淨的溪流之中，俗諺「一兼二顧，摸蜊仔兼洗褲」即是描述早期農村清澈的溪溝，不但可以摸到原生河蜆，溪水清澈還能洗褲子。現在自然環境汙染嚴重，市場已經少見野生的臺灣蜆，多為淡水人工養殖。
同場加映：醃蜊仔
如果要品嚐貝肉，不妨改做醃蜊仔（sīnn-lâ-á）。只需洗淨蜊仔、用熱水燙到外殼稍微開口，然後加入兩茶匙糖、拍碎的大蒜及薑片辣椒、話梅一顆、半碗醬油、半碗涼開水直到淹沒蜊仔，拌勻密封冷藏一夜，就可以吃到鮮美貝肉。鹹湯汁還可以澆飯，這樣是否也算是一兼二顧？
作者 潘家欣
一九八四年生，迷戀各種氣味和玩具，著有散文集《玩物誌》；詩集《如蜜帖》、《如廁帖》、《負子獸》等八冊；藝術文集《藝術家的一日廚房—學校沒教的藝術史：向26位藝壇大師致敬的家常菜》；插畫作品《暗夜的螃蟹》、《虎姑婆》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