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女話她】女人才是過勞代表好嗎,杜米埃你腦袋清醒點

文、圖片提供/潘家欣

2018 年來了,網友開始票選 2017 年的幹話王,從做功德到最軟的一塊, 無處不幹話的 2017 年,我們看到政府與財團聯手對勞工階層軟土深掘,看著貧富差距繼續拉大,無力與憤怒時,只好來聊聊奧諾雷·杜米埃(Honoré Daumier)。

杜米埃是 19 世紀的法國諷刺畫家,他的政治漫畫具有高度嘲諷意味,油畫作品往往針砭時事,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應該是描述貧富差異的〈三級車廂〉, 描述最低等級的車廂之中,那些疲倦、哀愁的婦女面容,車廂中擁擠到令人窒 息的窮人氣味。其實這些面孔我們毫不陌生,在捷運、在公車站、在火車上, 貧窮是世紀之病,從未遠離。

但比起三級車廂,我更想聊聊他的〈洗衣婦〉(The Laundress, 1863),畫面描寫洗衣女工一手抱著沉重的大包衣物,一邊還要牽著幼小的孩童,穿梭於都市巷弄之中、為生活奔波的一瞬。杜米埃時常描繪女性勞動者, 筆下頗具憐憫之意,在畫中我們看見的不是職業女性的驕傲,只看見了雙重、 三重剝削──婦女不但要工作養活家計(且婦女在從事一樣的工作時,薪資遠低於同職位的男性),還要兼顧養兒育女的「天職」。藝術史向來讚揚杜米埃對普羅階級的關懷,但是杜米埃在女性勞權這一塊好像有點選擇性色盲。

欸,媽媽每天做工帶孩子,那爸爸上哪去了呢?杜米埃對女工的哀憫,是短視且廉價的哀憫。當然就 19 世紀的背景,光是他願意畫畫窮人、抨擊國王,就要給他拍拍手了,但是杜米埃對於如何幫助這些可憐女工,似乎沒有什麼興趣,甚至對女權運動是嗤之以鼻的。他曾畫過一系列諷刺漫畫〈藍色長襪〉(Les bas-bleus), 描述那些不甘於傳統身分的「新潮女性」,她們整日沉迷閱讀、抽菸、聊文藝、 追求政治發言權⋯⋯等諸惡不及備載,而怠忽了養兒育女、整理家務的「女人天職」。在漫畫中,女權分子永遠只盯著手上的書看(然後燒糊了菜)、丈夫可憐兮兮地跟在身後摺一大堆衣服、孩子邋裡邋遢的躺地上打滾狂哭⋯⋯杜米埃這系列畫了多少張呢?總共連載了 40 張。〈三級車廂〉只畫了一張,〈洗衣婦〉 畫了兩張。

欸,杜米埃你可以動腦子想想嗎?如果女人不看書、沒有知識、沒有受教權,那她們就真的一代傳一代只能當洗衣婦了啊!左手抨擊法國王朝的迂腐墮落好像腦袋很新潮很棒棒,右手卻打擊勇於追求新知爭取平等的女文青們,杜米埃你這樣是對還是不對啊。

如果要建立新的秩序,勢必涉及舊權力的重新分配,民主現狀得來不易,女權與勞權亦然,如果話都是既得利益者在說,那麼 故事當然只有一種結局。作為異議分子,杜米埃的敏感度和同理心可以再多一點。

更悲傷的是,距離杜米埃的畫作已經 155 年過去啦,今天的職業婦女雖然有了知識有了投票權,但還是常常會被社會譴責說 怎麼都只顧自己的事業,沒有當一個「好媽媽」啦、沒有當一個「賢內助」啦、因為工作太忙所以先生外遇是正常的啦、因為不能 「為夫生子」所以離婚是 OK 的啦⋯⋯。

這些言論都沒被選上 2017 年的幹話 王。要工作要顧小孩要煮飯要洗衣要打掃還 要盡上床義務,女人才是日夜不分的過勞代表,但是我們也都視而不見,因為女人是我們心中最軟的一塊,因為媽媽就是天職,天職就是要做功德,不要計較那麼多。

同時,因為社會如此鼓勵父親無須照顧家庭孩子,所以就可以給父親更多的加班、 讓爸爸更晚回家;如果爸爸媽媽都更晚回家了,那就讓學校老師也加班,讓孩子留在學校讀到晚上 9 點、10 點、11 點,讓家庭功能徹底崩潰。

我總覺得,當世界瘋狂往一邊傾斜時,沒有一個角落可以倖免。

PROFILE

潘家欣 

臺南人,1984 年生,大學主修美術,著有詩集《妖獸》、《失語獸》。 平日剪紙、寫作,最近開始兼任睡眠不足的新手媽媽。

專欄簡介 

以藝術家、主婦、母親、妻子、女兒之眼重讀世界名畫,並用擴音機用力廣播畫面中長期缺席的女性之聲。搭配插圖均根據原作改繪而成,有時搞笑,有時殘酷。


更多內容請見《鄉間小路》2018年0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