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樸素手路菜回顧草菇王國榮景:傳統市場仍可見 現買現煮味最鮮

曾為臺灣帶來可觀外匯的草菇,如今愈來愈少見,但仍是不可錯過的美味。(攝影╱Thanrada H. on Adobe Stock)

曾為臺灣帶來可觀外匯的草菇,如今愈來愈少見,但仍是不可錯過的美味。(攝影╱Thanrada H. on Adobe Stock)

文・圖╱番紅花
臺北人,日常專注於家庭料理研究,也是業餘的文學讀者。由親子書寫到料理飲食,近幾年致力於推動孩子的食農教育,與水牛書店共同策畫「菜市場的文學課」、「漁港的文學課」,著有《一起到綠色餐廳吃頓飯》、《廚房小情歌》、《教室外的視野》、《你可以跟孩子聊些什麼》等書。

菇類是臺灣常見的食材,草菇曾在其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卻因為罐頭產業的衰退,加上草菇本身不易保存的特性,在市場上變得少見;不過,這道陪伴許多臺灣人成長的滋味,至今仍有許多民眾難以忘懷。親子、飲食作家番紅花,致力於傳承不同世代的餐桌風味,本文從市場選購、食材處理到烹調,帶領各年齡層的讀者一同認識草菇,這項對於臺灣意義特殊的食材。

把熱騰騰的「草菇炒甜豆」端上桌時,女兒探頭端詳這道綠綠灰灰的陌生料理,鳥蛋狀被剖半的草菇她從未見過,遂指著問:「這是什麼怪怪菇?」不愧是從小就聽我說菜長大的孩子,能立即辨識出這是某種菇蕈類食材。身為排球校隊隊員,為了穩定的運動表現,核心肌群、重訓以及高蛋白飲食都不可或缺,從小她就知道菇蕈類的營養價值恰似「素食肉」,和紅肉白肉一樣都是極佳蛋白質來源,任何菇她都喜愛。

我指著盤中草菇片告訴她:「這是富含18種氨基酸的草菇喲,是小時候我媽媽經常會煮的菜,有時候你在泰國菜餐廳吃到的冬蔭蝦湯裡也會有草菇,媽媽想讓你認識這個食材,不然我擔心它會不見……」,女兒疑惑著「為什麼超市有鴻禧菇、蘑菇、鮮香菇、金針菇、木耳、波特菇,卻從來沒見過草菇呢?」女兒問到一個核心問題,既然草菇這麼營養,50年前也曾經是臺灣家庭非常熟悉的味道,烹調也不需特別技巧,為何現在如此少見?

外觀圓潤、與鳥蛋有幾分神似的草菇營養豐富,是極佳的蛋白質來源。
外觀圓潤、與鳥蛋有幾分神似的草菇營養豐富,是極佳的蛋白質來源。

從農產外銷主力到夕陽產業 臺灣草菇逐漸從餐桌消失

把草菇從我的童年餐桌找回來,讓孩子也能夠吃到她們阿嬤的拿手菜,使上一代的味道從我手中傳承到下一代,正是我「吃三代」餐桌計畫的開始。隨著母親漸漸老,此刻在我來還得及跟她老人家問這問那的時候,我感到「動手還原小時候她餵養我長大的味道」這件事是重要的。而「草菇炒甜豆」、「草菇排骨湯」,便是小時候媽媽經常做,但現在幾乎已被遺忘的料理。

一開始先來對孩子說說草菇的產季吧。和喜歡中低溫栽培環境的磨菇不同,草菇屬高溫菌,臺灣每年4到10月的燠熱天氣,菇寮高溫,草菇大出,6、7月正是享受草菇美味的好時機。

而早期草菇的傳統栽培方式,是將廢棄的稻草混入豆舶等營養物質後使其醱酵,再自然接種天然草菇菌種於其上,故名之為草菇。勤勞又厲害的臺灣農民為了提升草菇的產能效率,發現紡織業的廢棄棉花棉絮可取代稻草成為更好的栽培介質,其時紡織業發達,廢棄棉花多,此創新栽培方法使草菇產量在1970到1990年代達到高峰,新鮮草菇的內需市場和罐頭草菇的外銷質量都笑傲全球,農民的卓越種植技術為國家賺進大量外匯,尤其以臺南六甲、柳營、下營為指標性產區,「草菇王國」美名不脛而走,那真是臺灣草菇栽培史的黃金年代。

使用廢棄棉絮種植草菇,是臺灣草菇產業提高產量的獨門技術。(圖片來源╱翻攝自《豐年》第36卷第12期,1986年6月16日出版)
早期《豐年》隨刊介紹各種食譜,就包含草菇蒸蛋,讀者如有興趣也可嘗試。(圖片來源╱翻攝《豐年》第14卷第5期,1964年3月1日出版)
早期《豐年》隨刊介紹各種食譜,就包含草菇蒸蛋,讀者如有興趣也可嘗試。(圖片來源╱翻攝《豐年》第14卷第5期,1964年3月1日出版)

後來隨著國外草菇的低價競爭、草菇保鮮瓶頸難以突破、各種新興菇類瓜分市場……,買草菇、吃草菇的人變少了,種草菇的人和賣草菇的人也就愈來愈少,榮景不再,交易漸趨冷淡,本土草菇農終究敵不過現實,逐漸成為夕陽產業。

如今問小朋友或年輕人是否吃過草菇,他們多半搖頭,曾經是老一輩熟悉的味道,現在連看都看不到。若想要讓草菇重回國人餐桌,使草菇產業復甦,消費端就必須有人想吃草菇想買草菇。當市場出現需求,供應鏈就會開始啟動,所以,讓我們一起來認識草菇、吃草菇,讓好味道不消失,讓草菇重返餐桌吧。

對溫度敏感度高影響業者銷售意願 獨特風味仍是不少民眾心頭好

造成草菇難以在市面上流通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富含蛋白質的它也飽含水分,一顆草菇的含水量高達九成,偏偏它又只喜歡15~18℃的保存環境,冰箱的冷藏室對草菇來說溫度太低,使草菇菇體自溶,隔夜就化成一灘臭臭的泥水,故萬萬冷藏不得,此生物特性造成銷售端極大的銷售壓力。對超市業者而言,新鮮草菇只有1天的保鮮期,今天沒賣掉隔天就得報廢,不像蘑菇、鴻禧菇、鮮香菇,進一次貨可以賣個好幾天,草菇當日沒賣完就是蝕本,嬌貴的保存方式使它被斷絕在都會地區的主流通路。

草菇的栽培環境。高溫適合草菇生長,夏季正是產量最高的時節。(圖片提供╱鄰家菇)
草菇的栽培環境。高溫適合草菇生長,夏季正是產量最高的時節。(圖片提供╱鄰家菇)

超市買不到,熱愛草菇獨特強烈鮮味(來自91%的可溶性醣類與豐富氨基酸的共同作用),消費者只得轉往傳統菜市場早市碰運氣。但臺灣夏秋兩季的室內外也沒有15~18℃的可能,菜市場攤商老闆進草菇賣,一樣面臨可怕的銷售壓力,賣草菇就是在和時間賽跑,今天中午以前如果沒賣完,剩下的草菇也無法放到明天繼續賣。新鮮草菇冰也不是,不冰也放不久,保存溫度如此難搞,造成草菇在零售市場上「可遇不可求」,進貨管道少又面臨無解的庫存壓力,所以只要看到市場攤位上有草菇陳售,我都覺得老闆真是「佛心來著」,畢竟比起賺錢,賣草菇賠錢的機率比較高啊。

也因為賣草菇的人少,所謂「物以稀為貴」,我和攤商老闆聊過交易情況,老闆說草菇一出現,幾乎都能賣完呢,喜愛草菇獨特菇味的人終究還是有的,想要不賠本,就是不能貪多,每次進個1、2斤來賣就好,就當作服務性質,讓客人為了草菇而來,順便買其它蔬菜。所以一旦遇到草菇,不宜猶豫,有好幾次我心想「先去買塊肉,等一下再繞回來買,以免路上把嬌貴的草菇碰撞傷」,一回頭,草菇竟然都賣光了,所以在市場上看到草菇最好立刻出手,因潛伏的知草菇味者不少。

從傳統市場找尋草菇身影 與攤商建交情、列口袋名單是關鍵

幾年下來,我也練得一些新鮮草菇購買實戰經驗,想要享受草菇旨味,想要讓永續食材更多元,想要讓草菇重返日常餐桌,想要幫忙農村的草菇戶,新鮮草菇可以這樣買:

首先,到傳統市場打開老鷹般的眼睛仔細找,難保存的草菇往往進貨不多,只占住攤位一小格邊邊位子,不仔細找很容易錯過。也可以跟熟識的老闆多問幾次「有沒有賣草菇啊」,讓老闆記住有客人想要買草菇,他們進貨意願就會增強。

一旦看到草菇,盡量多多少少買一些回家,減少老闆的庫存壓力,讓老闆對草菇銷售有信心,否則滯銷個幾次,老闆就視進草菇為畏途了。草菇輕秤,一次買個200克也夠煮一餐了。

再者,通常會賣草菇的老闆,不僅有穩定的菇農供應貨源,他也培養了一群熱愛草菇的客人,不妨記下這個攤位位置或和老闆交換聯絡方式,讓他成為你的草菇口袋名單。

最後,如若有較大量的草菇需求(像是小吃店、自助餐店或是揪團),可以在Facebook(臉書)社團以「草菇」關鍵字搜尋,就能找到一些草菇小農的粉專,他們經常提供新鮮草菇的宅配,甚至面交服務,直接跟小農買,品質更可靠。

草菇含水量高,銷售需要與時間賽跑,購買後也必須盡快處理,對通路與消費者而言都是挑戰。
草菇含水量高,銷售需要與時間賽跑,購買後也必須盡快處理,對通路與消費者而言都是挑戰。
香港坪洲一處傳統街市販售草菇(圖右紅色籃中)。不只臺灣,中國、香港等地也有食用草菇的文化。(攝影╱Peachyeung316 on Wikimedia Commons CC BY-SA 4.0 DEED)
香港坪洲一處傳統街市販售草菇(圖右紅色籃中)。不只臺灣,中國、香港等地也有食用草菇的文化。(攝影╱Peachyeung316 on Wikimedia Commons CC BY-SA 4.0 DEED)
草菇進貨量往往不多,常隱身在各色蔬菜之間,需要仔細尋找。
草菇進貨量往往不多,常隱身在各色蔬菜之間,需要仔細尋找。

草菇購買當天烹調味道最鮮美 煮湯、煎炒都能展現獨特菇味

終於把新鮮草菇買回家了,千萬不可直接放冰箱冷藏,低溫會使它溶解成一灘臭臭菇泥。最佳品嘗方式是當天烹調,可享受草菇獨特芳醇的菇味,若當天沒空料理,可採冷凍或冷藏方式保存,方法如下:

把草菇放入加了鹽巴的冷水煮到沸騰3分鐘左右,關火,待冷卻後整鍋進冰箱可冷藏3至5天。或是草菇汆燙後連同煮菇水,放入夾鏈袋進冷凍庫則可保存1個月,烹調時不需退冰,直接烹煮即可。

這一道「阿嬤的味道」草菇炒甜豆,食材單純、調味也樸素,只要斷生(意即將食材煮至沒有生味的程度。)掌握得剛好,讓甜豆和草菇都脆口又熟度完美,就能受到家人歡迎。草菇煮湯也甚鮮,或是進階版仿蚵仔煎做法做成「草菇煎」,亦是一款蔬食者甚具創意的草菇吃法,在家裡煮泰式冬蔭蝦湯也是草菇和香菜大展風味的好「食」機,但草菇第一課,就讓我們從簡單的古早味「草菇炒甜豆」開始。

如果無法在採購當天烹調草菇,可初步燙煮後連同菇水冷藏、冷凍保存。
如果無法在採購當天烹調草菇,可初步燙煮後連同菇水冷藏、冷凍保存。
草菇炒甜豆
材料: 草菇、甜豆(荷蘭豆亦可)、蒜末、薑末、蔥末、辣椒片
調味:鹽、米酒
作法:
1.草菇擦乾水分切對半或保持整顆亦可,甜豆撕掉豆筴莖鬚。
2.甜豆入加鹽的沸水中汆燙1分鐘,撈起瀝乾備用,可保持綠色色澤。
3.熱蔬菜油以後,先下甜豆過油大約5秒,撈起,把油瀝乾,這樣可斷荷蘭豆生味。
4.蒜末薑末入油鍋中小火爆香,放入草菇和辣椒片轉中火炒香,鍋邊嗆一點米酒。
5.放入荷蘭豆一起翻炒,加入蔥末、1小匙熱水、鹽,炒到收汁,即可盛盤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