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宜嬨 攝影／王冠傑
簡單鋪上一塊青翠的草皮，就能為單調的工作職場或居家環境，植入一畝生機盎然的綠意雅致。從大規模工程綠化到小坪數住宅點綴，都是草坪展現療癒身手的舞臺。在法規明令土葬僅限於公墓後，草皮需求銳減，傳統草皮產業面臨轉型危機，而林育諠身為農三代接班人，勇於突破世代框架、翻轉草皮印象，創造獨有的新型草坪事業。
草地子弟的從農起點
陽光在廣袤綠野上灑落一片和煦的祥和，芊菁草坪景觀的綠地從前是林育諠祖父種植菸草的基地，隨著菸酒公賣局改制為菸酒公司，廢除菸葉保證價格收購，家人陷入下一步該怎麼辦的苦惱。「叔叔發現草皮的發展潛力頗大，提議種草皮，於是大家把這一片土地都轉種草坪。當時我年紀還小，每當學校放長假都會回來幫忙，依稀記得草皮好像賣得滿不錯的。」
林育諠回憶道，往昔墓園草皮用量相當大，主要客戶為殯葬業者，然而2002年《殯葬管理條例》實施，將土葬囿限於公墓，使得殯葬市場的草皮需求大幅下降。「從每個月會開車來載3 、4次草皮， 慢慢變成間隔3 、4個月，甚至3 、4年來1次，現在已不見蹤影。」
即使銷量驟減，家中長輩也不曾想過放棄草皮種植。「這是我們20多年來全力投入的主業，既然殯葬客群消失了，那就開拓新的客戶，轉向零售經營，供貨給小家庭等不同類型的散戶。」雙親皆為公務員，無承接農務的規畫，林育諠體恤祖父年事已高，2012年辭去近視雷射儀器工程師的職務，返回高雄美濃老家接手草皮經營。
質感升級的產品區隔
客群的轉變會影響銷售模式的改變，有別於過去同老客戶往來的默契，從事零售會一直接觸到新的客人，而不同客層的偏好也不盡相同。「有些人希望以親民的價格獲得VIP尊榮待遇，有些人想要多一點額外服務，比如教他們怎麼種或養草皮。」
時逢網路銷售興起，產品市價邁向透明化，消費者能輕易比價，草皮也不例外。林育諠不願落入削價競爭的困境，但論產量，又拚不過臺灣草皮重鎮彰化田尾，因此他決定以「量少質精」作為突出的著力點。
「我們的草皮面積一共5甲，既可以仔細顧好草皮品質，也可以專注服務每一位客人。我們跟消費者的互動，不是在買賣當下交完貨、付完錢就結束了，售後還會協助客戶養護草皮。客人有任何疑問都歡迎聯絡我們，節省自己爬文找答案的精力。」
林育諠說明，常見的草皮為台北草與地毯草，兩者的外觀、生長特性與養顧方式迥異。產品售出前，他會先詢問客人購買草皮的用途，輔助釐清需求並給予使用建議。「若你想鋪在農舍，我會推薦你種台北草，生長速度較慢，但還是要常常修剪。曾有客人買草皮鋪在農舍的生態池周圍，但因為忙碌疏於修剪，草愈長愈高，導致蛇溜進去躲在草叢裡。」
青青草園的栽培管理
草皮猶如秀髮，需定期修護以保持亮眼造型。從澆水次數、施肥頻率到修剪技巧，林育諠均手把手詳實教導。「草皮買回去剛種下時，每天都要澆水；定植後每3、4天澆1次，之後慢慢拉長天數，最後變成1週1次。」澆水次數視地區和降雨情況而定，如南部夏季常有午後雷陣雨，無須時常澆水，但冬季少降雨較乾燥，需提高灌溉頻率。他笑說，給肥就像給三節獎金，春節、端午節及中秋節前後下肥即可。
草皮色澤愈發黑綠，代表根系強壯；強壯的氣根會抓住土壤，不易連根拔起，因此採收時以夾帶土壤的方式覆捲草皮。以台北草為例，其根系長度約5公分，林育諠會擷取根部上方1～2公分採收販賣，並於原採收處鋪上一層泥土，使底下的根系重新生長，讓草皮重複繁殖。
有別於過往台北草一草獨大的市場狀況，地毯草是不容小覷的後起之星。台北草需要強烈光照，地毯草則為半日照型，在光照不足的樹蔭下依然茁壯。兩者適合的栽培方法也不同，台北草為垂直根系，採收時可削得很乾淨；地毯草根系為橫向匍匐生長，母、子株外觀差異不明顯，因此林育諠會預留固定面積以保存母株，故同樣種植1分地，台北草能完全收成1分地的產量，地毯草約略7成。
儘管產量少，地毯草的生長速度卻遠遠勝過台北草，只要有充足水源，僅90天便能採收，恢復力強，備受綠化建案及露營業者青睞，每10～14天需修剪1次；台北草的生長週期約150天，每2～3週需修剪1次。
產銷合一的田間樂園
「台北草跟地毯草，沒有誰特別好賣，風水輪流轉。去（2022）年是地毯草賣得很好，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限制了出國旅遊，國內颳起露營旋風，大家往山上跑，很多露營區擴建，帶動地毯草銷量。」林育諠說，散戶通常購買50坪以內的草皮，佈置居家小花園或屋頂休憩平臺，但他不建議將草皮種在市區陽臺。「現代大樓林立，就算有西曬，日曬時長還是不夠。」
林育諠以自產自銷為主力，將草皮結合園藝造景及休閒觀光，於田區一處搭建機動性的草皮網球場，同時在產區周圍兼種無毒玉米筍，讓愛好運動的遊客既能安全活動，也能自採玉米筍帶回家吃。「不過，因為田地附近沒有玩耍的遊樂設施，不太能吸引人潮上門，所以我們會辦活動邀請朋友來野餐，搭配美濃農會推廣的食農教育，讓大小朋友認識更多在地作物。」預計未來開放草皮場地租賃服務，滿足有戶外聚會需求的客戶。
改革經營的心態轉變
自前景衰退到轉型定位，林育諠成功延續家族的種草任務，主理家中草坪事業，但他坦言自己曾經歷一段「被看衰」的時期。「我剛回來時，附近鄰居都不看好。我最初不能適應的是曬太陽，加上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本來以為會有週休二日，沒想到放完假回來草都長一堆了，一天都不能偷懶。」
其中讓林育諠備感挫折的，是與長輩之間務農習慣的衝突。「他們沿用傳統做農得用人力的觀念，自己做不來就請人做。我認為這不是有效率的做法，提議改成機械化採收、調配人力跟出貨時間，沒想到大家都不覺得有需要改變。」新手農夫的理想改革，被所有人看作一場好高鶩遠的美夢。
無法用言語達成共識，那就以行動佐證假設。林育諠不顧眾人反對，先後規畫機械採收方式、調動外聘農工人數，也重新調配出貨時間，捨棄了上一代將客人視為第一優先的前提，反以農活要務為首。
當客人來電訂購，他不會立即拋下手上工作去忙出貨，而是告知對方需要的作業時間。「假如是早上下訂，我會下午出貨；下午訂購，就是隔天上午出貨。唯有讓客人了解『預約』的重要性，才是個體小農兼顧生產和銷售的長久之計。」
10年光陰轉瞬即逝，林育諠一步步摸索出適性經營的方式，在穩定產銷之餘拓展其他可能性，樂當一位與土地有更多連結、樸實的草皮農夫。「雖然務農是看天吃飯的行業，但我覺得它帶給我一種安定的踏實感，做多少收多少，努力的結果都是自己的，而不是為別人作嫁。」
更多文章請見《豐年雜誌》2023年1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