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院雞化身「地方發動雞」 奧萬大楓紅雞捲動多元產業

以林下循環畜養的楓紅雞,讓山林保育與原民生計得以兩全。(圖片提供/豐年社)

內容提供/財團法人農業科技研究院 編撰/陳玠廷等 審定/蕭崑杉、曾旭正

位於南投縣仁愛鄉萬豐村的曲冰部落,因交通不便、人跡罕至,向來被視為比雲的故鄉武界部落更遙遠神祕,直到萬峰隧道開通,平地人為解決夏季蔬菜的栽種問題,將此處闢為溫帶蔬菜最佳基地,載送蔬菜的貨車開始絡繹於途,仍未能擋住人口外流的趨勢,多數農村則成為在外遊子永遠的鄉愁。

來自南投曲冰部落的品牌「楓紅雞」,卻讓以往家家戶戶都有的「後院雞」,化身為「地方發動雞」,不僅成就了遊子回鄉創業的夢,更復育了山林,讓在地成為休閒好去處。

熱血公務員為扭轉「去森林化」奮戰

曲冰部落人口外流的命運,一如多數偏鄉,直到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林務局南投林區管理處(簡稱南投林管處)一名熱血公務員林國彰進駐,為了減少種植溫帶蔬菜時,必須大幅砍伐林地的「去森林化」現象,並為在地原民的生計尋找替代方案,才讓在地熱鬧了起來。林國彰說,奧萬大每年都有超過20萬名遊客湧入,但因以往多從埔里、霧社進到奧萬大,並從原路返回,不僅沒為部落帶來商機,更帶來塞車、垃圾量增加等問題。

為解決這些問題,南投林管處從2016年起,先與當地原民部落村長溝通,在盤點部落資源後,規劃以「假日市集」的形式,將遊客的下山路線重新導引,其中經過親愛村、萬豐村與法治村,協助當地帶來觀光經濟效益也同時解決塞車問題。

假日市集結合草地野餐與音樂會,成功吸引遊客帶 動部落商機。(圖片提供/林國彰)

在親愛村潘筱玉村長和部落青壯年代表高詠斐的積極奔走、邀集當地攤商,與南投林管處大力宣傳推動、製作地圖小摺頁與現場人力導引下,假日市集可說是一戰成名,讓原民朋友感受到旅遊帶來的經濟效益。經過了多年來的努力及運行,除了假日市集成為每年秋冬的常態性活動,更重要的是,讓南投林管處與在地原民朋友建立起革命情感。

楓葉不紅  意外催生楓紅雞品牌

透過假日市集,建立起與當地部落的正向交流,林國彰開始構思在當地發展其他產業的可能性,朝向能兼顧當地發展,又能維持原有林相的產業思考方向。在得知國立中興大學(簡稱興大)土雞保種中心在許多山區推廣土雞的友善養殖後,林國彰決定自掏腰包,透過興大陳志峰教授,先買了100隻「中興紅羽1982」送給南投林管處的部落同仁,一方面培養同事夥伴關係,也同時測試該品種土雞在當地的適應力。

林國彰努力催生土雞產業,是為了保護南投山區美麗豐富的林相。(圖片提供/豐年社)

投身土雞保種運動的,還有時任台北畜產公司總經理的姚量議,兩人於2018年結識之後,林國彰對於後續的銷售通路更有把握,更加緊腳步舉辦多場說明會,同年,第一個於南投縣曲冰部落的示範場開張。沒想到,在1,000隻「中興紅羽1982」雛雞嬌客入住後,示範場就遭逢兩大挑戰。其一,示範場飼主臨時決定不做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姚量議在1個月後離開台北畜產公司總經理一職,原本規劃的都會通路產生變數。

「飼主的重責大任,幸好有原飼主的親人何美欄扛下,但通路部分,無論是都會的量販店或有機通路,都受限於產量太少,可能難以合作。」林國彰說,在幾乎想破頭的情況下,南投林管處正好苦惱於該年是暖冬,很可能奧萬大的楓葉又不紅了。林國彰於是靈光一閃:「雖然楓葉不紅,但我們的雞可以很紅啊。」就此意外催生「楓紅雞」的品牌名稱。

養雞新手強心臟  成林下循環經濟推手

品牌名稱雖定,但在雛雞和新飼主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被丟到這個海拔900公尺的環境下,過程可說是充滿挑戰。雖然,中興紅羽1982保有臺灣早期土雞的特性,除活性好、抗病力強,適應環境的能力也強,但比起一般肉雞只需30幾天,就能成長到2公斤,中興紅羽1982從雛雞到成雞卻需足足4個月,相當費心力。

照顧披著美麗紅羽的土雞,已是何美欄的日常。(圖片提供/豐年社)

從山林保育的角度來看,「中興紅羽1982」係李淵百教授在1982年培育的土雞品種,因具備優良的適應力,除了是天然的除草機,雞糞還可成為天然肥料,滋養竹林下、果園裡的蔬菜,加上不需除草劑和農藥,還可讓土壤保有豐富的微生物,山林、動植物與環境互相共生共好,是「林下循環經濟」最好的幫手。至於新飼主何美欄,雖然在養雞方面是頭一遭,但因國二就到臺北半工半讀,一路從板模工人、美髮助理,當到環境工程專案負責人,並在42歲就退休,衣錦還鄉,自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著一股愛鄉的熱情,接下這個重擔。

「但是,第一次看到雞出現紅大便,還是差點嚇死了,因為教授事先有叮嚀球蟲感染會導致紅大便。」何美欄回憶,在她緊張兮兮的傳照片給陳志峰教授後,就看他老神在在的回,「旁邊是不是有紅肉李?」原來,陳志峰在護送雛雞上山前,早就場勘無數次,對雛雞、中雞與成雞的環境都了然於胸。何美欄將糞便送到學校實驗室化驗後,果真確認土雞沒有遭到感染。

隨之而來的考驗,可就沒有那麼容易過關了。2019年,在何美欄才將前一年的一點盈餘,用來添購大型冰櫃,卻很快發現400隻小雞先後染病死亡,後來發現應是示範場上方的農地曾噴灑農藥。為了不汙染小雞生長的地方,何美欄只好牙一咬,把上游那塊地買下來。屋漏偏逢連夜雨,隔年夏天,一場午後的大雨,伴隨著突如其來的焚風,造訪了成雞的棲息地,即便該地有樹蔭,但在熱呼呼的水氣蒸騰下,300多隻原本已快交貨的成雞,卻因熱衰竭全數死亡。

「以前發現一、兩隻雞的屍體時,不免會難過的掉眼淚,直到眼前有300多隻雞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時,才知道什麼叫欲哭無淚。」何美欄回憶在驚魂甫定後,她傳訊給林國彰,先提醒他「不要嚇到」,然後才把照片傳給他,如此小心翼翼,就因林國彰已宛如半個飼主。

何美欄說,能渡過一道道難關,全因有林國彰和陳志峰的協助與指導。在這之後,雞隻的飼養期刻意避開7到9月,就是避免雞隻再因酷暑、雨季或颱風受害。這樣做,還可以讓土地休息3 個月,也才長得出雜草,讓小雞有零食吃,讓土雞的飼養徹底落實林下循環經濟。雖然這樣一來,代表每年會少一個批次的養殖,拉長前期投資回本的時間,何美欄卻不以為意的說,「這是我從小生長的土地,當然要保護它。」

觀光旅遊串連點線面  帶動發展多元產業

如果說,2016年起始的假日市集讓遊客來到奧萬大,不僅能欣賞楓葉的美,更能深入部落,一探關於布農族、泰雅族與賽德克族的生活樣貌,並逐漸吸引旅行社與南投林管處共同設計客製化遊程,如原森旅行社的生態主題遊程、百夫長旅行社的野戰體驗營,和「跟著董事長遊臺灣」的曲冰部落八部合音音樂會,慢慢帶動整個部落發展多樣化的產業。

佐以當令時蔬的楓紅雞風味餐,無菜單料理吸引眾多饕客一再造訪。(圖片提供/林國彰)

那麼,在2019年逐漸穩定的楓紅雞養殖,與何美欄結合當地時蔬製作的「無菜單風味餐」,則撫慰了遊客飢腸轆轆的胃,讓透過林下循環經濟、友善養殖的Q彈土雞肉,成為遊程的記憶點之一,並讓楓紅雞延伸出「宅配」商機,及向外拓展推廣,除了於社群網路宣傳,更跑遍全臺農產市集,希望能讓更多人看見楓紅雞。

在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俱足下,更讓這個鄰近奧萬大森林遊樂區的部落,從5年前人跡罕至,成為各種主題遊程,與週休二日親子出遊的最佳去處。

林國彰分享,從假日市集、楓紅雞養殖到各種主題遊程,都有賴當地青壯年的投入。「要發展觀光,除了盤點特色外,更需要有人力。會規劃野戰營,是因為部落裡剛好有幾位海軍陸戰隊的職業軍人返鄉,由於許多原民為了分擔家計,加上先天體能好,成為職業軍人的其實很多,是原鄉發展各種產業的重要支柱。」在部落產業持續發展下,吸引愈來愈多返鄉的青年投入,發揮所長為家鄉盡一份心力。

市集擺攤讓民眾認識奧萬大部落的美景及原民特色料理。(圖片提供/水花園有機農學市集)

向日本和牛、法國紅標土雞取經  打造地方創生發動「雞」

事實上,楓紅雞對南投仁愛鄉帶來的擾動,並不是「中興紅羽1982」的處女作,在興大土雞保種中心和「雞農哥」姚量議的努力下,在屏東大武、臺中谷關、苗栗南庄、阿里山達邦部落及花蓮、臺東,都曾嘗試養殖。

楓紅雞能一枝獨秀,成為少數維持超過3年,已能自主營運的案例,是靠著怪人、瘋子和傻子的結合,才能走到現在。除了原本打算退休的何美欄,是那個傻子;而2年多來在土雞育種、飼養上無償提供意見的陳志峰教授,就是那個瘋子;還有一股熱情無私投入的公務員林國彰技正,更是不求收益回報的怪人。

一群充滿理念及熱情的人共同創造屬於部落的特色經濟。(從右至左為林國彰、何美欄、高詠斐與陳志峰;圖片提供/豐年社)

此外熱心拿主意的姚量議大方分享在台北畜產公司任內,參訪法國薩索雞紅標土雞、日本和牛在養殖與品牌打造等經驗,為楓紅雞許下長遠的願景,讓大家有前進的動力。「當初的短期目標,就是讓中興紅羽1982成為『地方發動雞』,結合深度的觀光體驗遊程,帶動當地食衣住行的多元產業;中期,透過示範場的量能放大、經驗複製,輔導更多業者投入;當多點串連,其產量大到無法被在地觀光人口消化時,就能醞釀出更親民的終端售價。」

姚量議指出,這些計畫能成形,除了當地居民的支持,更需產官學界共同投入。但他也坦承,無論是法國或日本,都花了3、40年的時間,臺灣土雞從單打獨鬥,到成為足以作戰的軍隊,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從這一點來看,革命似乎尚未成功。但從南投縣仁愛鄉以假日市集活化在地資源、深化夥伴關係,以友善養殖孵育楓紅雞優質品牌形象,再透過多元觀光遊程持續對外發聲,已逐漸嶄露地方創生的潛力。

充滿「原味」的假日市集為部落帶來人潮及收益。(圖片提供/林國彰)

「跟著董事長遊臺灣」行程結合草坪燭光音樂會,帶來不同的原民特色體驗。(圖片提供/林國彰)


本文轉載自財團法人農業科技研究院出版《關係人口經營策略:農村發展指引手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