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爬山】山野考古進行曲(上)

包爺與幾位長輩引領前往阿桑來嘎的路。

文字.攝影/楊理博

他將事先炒好、冷凍的蛋裝進夾鏈袋,連同生鮮食材放入一只老舊的保麗龍箱,置於揹架底層。鋁製臉盆、充當鍋蓋的鋁箔紙、封箱膠帶統統塞進部落農家隨處可見的飼料袋,置於保麗龍箱上,再熟練的用彈力繩綁定。揹架上肩,蛋殼睡墊墊在髖骨後,色彩斑駁的頭帶頂在額前,他低著頭走入前方齊腰的蕨林,消失在初夏的蟬鳴與綠光之中。

這支幾乎全由卓溪鄉登山協會的布農族人組成的登山隊伍,不見尋常登山客的標準裝備,倒是人人背著鋁架、頂著頭帶,一副揹工的專業形象。不過這次,他們不是為協作而來,而有個特別的任務在身:考古調查。

在我起心動念,想認識那些不為爬山而進入山裡的人之後,我發現學者占了很大一部分,其中除了生態學者之外,最多的就是人類學、考古學者,這並不意外,因為臺灣廣袤的山林從來不是荒野,遍布著人類活動的痕跡。為了解這座島嶼,學者只能穿起雨鞋、背起大背包,步入人跡罕至的山林。

「不過人類學者跟研究對象之間,其實常常有種微妙的對立關係,畢竟人類學的起源是作為一種殖民工具。」Jeff躺在藍白帆布搭起的天幕下,慵懶的講起嚴肅的話題。他就是自己口中的學者,曾經是登山社成員的他,後來相繼拿了人類學與考古學學位,山林考古理所當然成了他的飯碗。他也不諱言,自己就曾經感受過那種矛盾,直到他接觸拉庫拉庫溪的布農族人,輕鬆融洽的相處模式引領他開始此處的舊社調查。

這幾年,他進而有了「原住民考古學」的想像。所謂的原住民考古學並不是以原住民為研究對象,而是以原住民為主體,在考古的過程中進行自身族群的探究。臺灣的歷史發展中,原住民歷經了文化的剝除,而考古學恰好可以作為原住民文化意識再建構的工具;文化的詮釋權不應該把持在學者手中,更應該由族人共同決定。從前幾年在佳心、喀西帕南進行調查,他便開始與部落建立關係,招兵買馬,終於在今年編成了全卓溪布農的考古軍,前進阿桑來嘎。

與過去調查的不同之處,在於阿桑來嘎位於拉庫拉庫溪的北岸。拉庫拉庫溪流域是布農人翻越中央山脈向東遷徙的第一個落腳處,在清領與日治時期分別於北岸與南岸建立了一條八通關道路,後常稱「清八」與「日八」。而日八除了主線之外,還開闢了兩條跨越南北岸的支線:馬西桑與阿桑來嘎,成為北岸的行政中心。近百年後的今日,清八與聯繫支線早已被山神回收;日八則因國家公園的持續養護,仍為入山人的高速公路。

在長輩們的帶領下,我們循著北岸的獵徑入山。兩日的重裝行腳,到了最後一段陡下,大夥踉蹌的步伐洩漏了疲倦,忽然空氣中透進一點清涼的味道,一道溪溝橫過眼前,「舊部落的水源處到了!」再往前腰繞的小徑,邊坡忽然出現一面高大的疊石牆,滿覆青苔綠蕨幾乎要隱身不見,牆中間開出一道長長的石階,向上通往一處寬大平臺:我們抵達阿桑來嘎駐在所。

PROFILE

楊理博 旅行是生活, 土地是信仰,戒不掉的是把生活裝進背包裡,走入他方與山林。把親土文化當成直譯自大地的語言,聽古老的故事,唱土地之歌。現在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山人。

阿桑來嘎駐在所遺址。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