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流浪到最後,是為了停泊

文、圖片提供/邱承漢

邱承漢

2010年辭去臺北銀行業工作回到高雄鹽埕,將外婆起家厝改建為「叁捌旅居」,莫名開始了社區策展的人生之路。熱愛土地也熱愛旅行,足跡遍布世界各地,2016年獲選雲門流浪者計畫,在日本九州待了兩個月,近期剛從南美洲順利活著回來,過著返鄉但持續流浪的雙重生活。

「我一個人躺在偌大的日式老屋通鋪裡,5月是九州這座日本南方大島逐漸進入春夏交際的時刻,也是雨季開始的季節,空氣中總是瀰漫著一股溫暖而濕潤的氣味。這樣的空氣讓人只想癱在地上、動也不想動。但或許那只是藉口,只是來到這裡五十多天後,人進入到一種隨波逐流慵懶狀態的藉口。」──九州日記,Day53

2016年因為申請上雲門的流浪者計畫,我前往日本九州六十多天。剛到不久就遇到熊本大地震,在整個日本人心惶惶之時,跟友人借來一臺輕型機車,用40天騎了兩千多公里環九州一圈。路上有著許多荒謬卻再真實不過的際遇,包含因緣際會參加某村莊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在會後慶功宴上續了四攤後,見證外國友人跳舞跳到摔斷腿的樂極生悲;鹿兒島的沙發衝浪主人在完全不認識我的狀況下,讓我闖空門先行入住再一起搭船出遊;在海邊某間咖啡館認識老闆後,被帶到山中一間手工蕎麥麵店,與表面是麵店主人實為樂團主唱的老嬉皮暢談一晚。

然而,這些一般人聽了會驚呼連連的事件,對我來說僅能算是旅程裡值得回憶的一部分。它們或可稱為流浪的表象,卻不構成流浪的本質。

說到底,流浪究竟是什麼?人們又為何需要流浪?

首先,要貼近流浪的狀態,得先學會流浪的技巧。「你必須在愛斯基摩人北極圈的聚落裡待上幾個星期,才有可能靠近並試圖理解,每片雪花其實都有獨特的樣貌與墜落的方式。」攝影師張雍如此說道。我從走入臺灣的許多角落開始,在那些山中海邊的村莊部落裡,我不僅知道哪裡有動人的景色、美味的食物,也進一步了解在那裡居住的人們生活與背後理由。因為唯有進入他們的日常,才能看見不同的風景。我開始學會花更多時間待在一個地方,花更多力氣與當地人們互動,讓自己去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文化,以及價值觀。

那樣只是具備了流浪的技巧,也就是順利在旅程中進入他人日常、理解他人生活的技巧。我慢慢發現,是否能讓一趟旅行轉化為流浪的關鍵,在於時間。

在前往日本九州的兩三年前,我踏上了緬甸、尼泊爾,以及印度的旅程,時間從十多天到二十多天不等。我慢慢發現,隨著旅行的時間拉長,該趟旅程就越沒有急迫性,沒有什麼是一定急著要完成的,於是時間成為一種可以被浪費的奢侈。而在這樣的悠閒之中,「空白」就產生了。在構築成一趟旅程的點與點之間,產生了縫隙,也就是這些縫隙製造了旅程中的「可能性」。這些可能性提供了你與當地人們互動的餘裕、創造了奇妙事件發生的機會,也讓你逐漸貼近流浪的狀態。

在九州旅程的尾聲,我回到此行認識的第一個日本朋友──次郎在福岡八女鄉間的外婆老家。那十幾天裡我每天無所事事,除了偶爾幫忙去茶園清理雜草,大部分時間就在附近的田野閒晃、到超市買特價食材回來煮飯,晚上用著破爛的日英語和同時間借住那裡的日本打工族們閒聊。那段時間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得去做,一切回歸日常,但不是平常在臺灣有著例行公事的日常,而是旅行狀態中的日常。


更多內容請見《鄉間小路》2018年0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