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沙龍】罐頭產業興起,與鮭魚的美麗與哀愁:《鮭魚的記憶》The Memory of Fish

野外觀察的筆記是第一手資料,非但記錄了觀察的過程與結果,同時也透露了觀察者當時的心緒。手寫的字跡總看得出來年歲與情緒的差異,尤其累積已久的紀錄之後,逐年翻閱就像是看到鏡中的自己逐漸改變,這或許就是野外經驗中最動人的記憶。
《鮭魚的記憶》就像是一頁頁的手寫筆記,帶著觀眾前往美國華盛頓州的艾爾華河,也回溯到百餘年前屬於鮭魚、屬於河流以及屬於人們的記憶。

有關河流生態的紀錄片在野望影展經常可以看到,但多半哀傷淒美,看來心情總是沈重。本片的描述方式卻是相對柔和,由低沈的年長男聲陳述,聽似雲淡風輕。但是當記憶的情緒湧上時,一聲哽咽就能讓人心酸不已,後勁的力道無窮。

不過,即便是隨口講出來的話語,都具有柔韌的詩意,例如:「但我沒辦法做出最一般的葉子或樹枝,我甚至沒有辦法做出一株植物。」,足以成為自然書寫作品之中的名句。這樣哀而不傷的情緒基調,反映出溫柔敦厚的抒情傳統,樸實無華的描述方式,益發顯示出保護河流生態的動機單純而堅定。

《鮭魚的記憶》榮獲2016 Wildscreen影展提名最佳劇本獎,同時入圍的都是英國BBC的大型製作,雖然未必如同單槍匹馬迎戰風車巨人,但絕對是個獨立創作與堅強團隊之間的對照。雖然最終並未獲獎,但已經得到相當於最高等級的肯定了!

以主角用第一人稱主述的方式,具有絕對的挑戰性,固然是「花若盛開,蝴蝶自來。人若精彩,天自安排。」,但是編劇仍然需要深入地與主角對話,從能將數十年的過往濃縮成60分鐘的情節。

透過Dick Goin的筆記,帶領觀眾一探鮭魚的河流生態保育紀錄。

2010 Wildscreen最佳劇本獎得主《紐約紅尾鵟傳奇》The legend of Pale Male也是以相同的手法構成,口語表達是不可或缺的要素。《紐》的編劇Janet Hess在領獎致詞時,就特別強調了比利時導演Frederic Lilien獨特的口音,賦予這部得獎影片極大的特色。

無疑地,會讓我對於這兩部影片產生連結,並且加以比對。同樣都是素人,如果Frederic的口語可以說具有異國情調,那麼《鮭魚的記憶》的主角Dick Goin無疑地就是最在地的聲音,有如一株植物般由泥土中發芽而長成。

樸拙而飽含韻味,傳達普羅大眾的聲音

談到fly fishing飛蠅釣(或稱毛鉤釣),很容易就會聯想到1992年發行的電影《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這部由勞勃·瑞福(Robert Redford)執導、布萊德·彼特(Bradley Pitt)嶄露頭角的電影,得到了1993年奧斯卡最佳攝影獎。

在溪谷水中拋甩釣線的畫面,透著陽光映照成閃亮的金絲,成為本片的主視覺,深刻的留在影迷的記憶之中。這種高超的攝影技術,《鮭魚的記憶》並沒有;《大河戀》中父子吟詠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威廉·華茲渥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詩句〈不朽頌〉Ode: 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父子情深動人,但《鮭魚的記憶》也沒有。

藉由比對兩部分屬劇情片及紀錄片的河流作品,就更能夠顯示出各自的特色。無論在劇本、攝影、演出上,《大河戀》都是頂尖的作品,而且具備有中產階級的優質教養風格;《鮭魚的記憶》則是種普羅大眾的聲音,直接的陳述加上簡單的修辭,樸拙無華但有韻味。如果有機會看過兩個作品,相信都會反映出其中的不同及各自的風采,值得強烈推薦。

罐頭產業興起,大西洋鮭近乎絕跡

本片使用了許多珍貴的資料畫面,將鮭魚的保育回溯到19世紀末罐頭產業的興起,對於大西洋鮭與太平洋鮭造成巨大的影響,前者幾乎在美國境內絕跡,西岸的族群也受到大量的捕撈。

而從1910年開始修築的「艾爾華水壩」(Elwha Dam),則使艾爾華河的生態完全改觀,阻斷了鮭魚迴流繁殖的旅程。直到1992年美國總統喬治布希簽署了法案The Elwha River Ecosystem and Fisheries Restoration Act,其間環境保護及生態保育人事的奔走,都是美國甚至於全世界河流生態保育的典範個案。

而即使法令通過了,也因為經費預算的緣故,一直拖延到2012年才拆除完畢,這其中的艱辛正是主角Dick Goin人生的絕大部分。這般史詩級的環境運動,絕對值得大書特書,呈現其中的衝突、努力及改變。但是在Dick Goin的口述之下,似乎去除了正反兩方最極端的場面,而單純地留下核心的河流、鮭魚以及居民之間的緊密關係。

一封封寫給河流的艾爾華情書

而且透過Dick Goin的筆記,一句句的記錄猶如串成了一封長長的情書,其中有最真實而純粹的真情,但也有可以據理力爭的紀錄證據,兼具柔軟與力量。對於觀眾而言,可以感受到的是其中滿滿的愛意,以及隱而不顯的熱情,要說他是所有環境保護、生態保育工作者所應追尋的典型,應該不算言過其實吧!

《鮭魚的記憶》在臺的首映,因為壽山國家自然公園籌備處的支持,得以在第廿一屆的美濃黃蝶祭中進行,當然是對於當地朋友們及土地的致敬。在第七屆野望影展選片之初,絕對沒有這樣的安排與用意,但竟然能夠與美濃當地的環境保護運動交會,與其說是巧合,不如用另外一種方式看待。一如艾爾華河般,每一條河流都應該擁有豐富的生命與珍愛,而那一封封寫給河流的情書,都有待我們書寫並且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