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讀好書】《一草一天堂:英格蘭原野的自然觀察》

為什麼你該讀這本書

鄉間草原看似平凡,但四季遞嬗孕育出多采多姿的花草與動物。作者以農夫與作家的雙重身分,在一年的自然筆記中,分享被自然環繞的生活與新奇知識,交織人文地景和自然觀察,除生態知識外,亦深富文化底蘊。這是一本擁抱自然的書,透過作者入微的觀察與細膩的筆觸,看見大自然裡美好與複雜的一面。

五月的英文源自古羅馬的生長女神邁亞(Maia)。太陽越來越強的熱力確實為大地帶來了生機。抽綠的狀況一發不可收拾。到了三號,草地上一下子齊長出來的草已達一英尺高,如果我把雙手交疊枕在腦後仰躺著,就會像漂浮在豌豆綠的海面上,而那些盛開的花朵,就彷彿是有人在這片汪洋中灑落許多七彩碎紙。現在,我也擁有哈德森的「春草心境」了。我把牛群從冬季圍場移到沼澤地的時間,只比傳統上將牛群遷入夏季草場的日子晚了兩天。他們非常雀躍地東奔西跑,把草地踢得坑坑疤疤的。我們稱這天為跳舞牛日,把牛兒釋放出來,讓他們盡情咀嚼及膝的五月花草。

草地上的黃花九輪草(Primula veris)也將頭狀花序舒展開來,好似戴了頂攝政風格的淑女帽。這些花得感謝人們的善忘,因為英文名稱裡的slip其實是來自古英語的cu­sloppe一詞,意為「牛糞」。的確,迷人古典的黃花九輪草在牛兒抬起尾巴的地方長得最好。

空中傳來刺耳的聲響。雨燕拍著機械般的蝙蝠翅膀,在屋子周圍不斷繞圈子,到了睡覺時間才停止。他們是昨天來的。

五月五日

數星期以來,我的耳朵一直仔細傾聽杜鵑從非洲抵達的聲音。每次聽到一點林鴿特別有旋律的咕咕聲,我就會問自己、問每一個人:「那是杜鵑嗎、那是杜鵑嗎?」但是今天我真的聽到了,當我正徜徉在我的大海時,山谷中無疑傳來杜鵑的聲音。

我只聽到一聲杜鵑叫。但一世紀前,哈德森在巴克斯頓上方的山丘上發現:

 

從三點半開始,牠們會叫得很大聲、很久,很多隻群聚在樹上和屋頂上咕咕叫,讓人無法入眠。一整天的時間,一整片的荒野,杜鵑不停發出叫聲,飛來飛去,緩慢又漫無目的地拍動翅膀,就像無精打采的鷹隼。

 

杜鵑數量的減少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整個春天我在這座山谷只聽到一次杜鵑的叫聲。杜鵑現在已名列「需保育鳥類」的名單。歡迎來到沒有杜鵑的春天。

至少,下草地的草地鷚會對杜鵑的銳減感到開心。杜鵑把自己的蛋下在別隻鳥的巢穴時,常常選擇草地鷚的巢。沒錯,草地鷚時常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擔任寄生杜鵑的養父母,因此在威爾斯語中,這種鳥被稱作「杜鵑的小廝」。

草地鷚是鳥類世界裡的傻蛋,不僅是可惡騙子杜鵑的受害者,也是具有領袖風範的灰背隼、灰澤鵟和雀鷹的獵物。狐狸和鼬鼠會食用他們的蛋。但我同意哈德森的說法,相信任何人只要看見了帶有斑點花紋的他「用那漂亮的粉紅小腿在青草和石楠之間走動,回眸看你時大大的黑眼珠充滿羞怯的好奇心,或是聽見了那鈴鐺般的旋律……同時越飛越高,都不可能不去愛上草地鷚—這長了羽毛的可憐小傻瓜」。

草場上有兩個草地鷚的巢,兩個乾草杯裡面都放了四顆深褐色的鳥蛋。這些蛋需要孵育十三天。我會發現這兩個巢,都是因為注意到殷勤的雄鳥把食物帶回來給孵蛋的母鳥。他們的三餐大部分是蜘蛛、蛾、蛆和毛毛蟲,幾乎全是在草場內獵來的。

草地鷚的數量和杜鵑一樣正在逐漸減少。事實上,全國草地鷚的消亡正是杜鵑消減的其中一個原因。我小時候在鄉下常見的鳥現在大多都面臨了生存危機。英國的麻雀少了百分之七十一、小辮鴴少了百分之八十,而我過去看到成群的椋鳥北飛到夜晚較為溫暖的伯明罕,如今已成了過去式。

四月和五月是聆聽晨噪的時節,雄鳥會在晨噪時唱歌吸引雌鳥,同時宣示地盤。基本上,雄鳥唱得越大聲、越有旋律,就越有可能吸引到伴侶。

演唱會大約從四點十五分開始,那時太陽尚未在梅林丘上破曉。獨自一人站在英國的草地上,聽著群鳥的晨噪,會讓人記起生命的可貴。我穿著浴袍和橡膠靴,沒刮鬍子,可是這些表演者似乎都不在意我衣著不當、隨興又不整潔。鳥兒演唱的順序是這樣的:首先,歐歌鶇飛到白蠟樹頂唱歌。且讓我借用白朗寧的文句:

 

一首歌唱兩回

  唯恐你以為牠永遠不可能重新捕回

  第一回美妙無憂的歡沛!

 

接在歐歌鶇後面的,是同樣在河邊的知更鳥和烏鶇,再來是蠑螈土溝旁褐色條紋的鷦鷯,接著是青山雀、蒼頭燕雀、林岩鷚、黑頭鶯、雉雞,全部都有寒鴉的插科打諢陪襯著(他們在果林廢棄穀倉的上空跳來跳去)。一隻雲雀飛上天,兩隻雄草地鷚也一邊飛翔、一邊歌唱。

讓我為晨噪代言宣傳一下吧。如果五月時能在黎明起床,就可以趕在工業革命和二十四小時瘋狂消費的混亂喧囂開始前,好好品味這個世界。

●本文摘自三民書局《一草一天堂:英格蘭原野的自然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