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胡冠中
溪谷的跌水處濺起陣陣水花，從岸上看，水面上滿是氣泡和花果，看不到水面下的緩流處，三條細斑吻鰕虎（Rhinogobius delicatus）正棲居於視野的盲區。我以四肢撐住岩壁抵禦水流，將自己在固定角落，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我想再看清楚牠們一點。
我們見證彼此的到來，舉起相機，三條鰕虎各自展現出不同的性格：最左邊的個體立刻尋找掩蔽，自此再也沒有現身；最右邊的個體沒多久就開始蹦蹦跳跳；中間那隻體型最大，關係也最曖昧。逃跑或默許，踰越或親近，在可能性的兩端擺盪，我把相機貼向岩壁，我想再看清楚牠們一點，再看清楚一點。
想要辨識吻鰕虎間的不同，就得凝視對方的頰面。請透過相機仔細觀察那半塊小指甲大小的位置吧，有些吻鰕虎的臉上生有斑點，而細斑吻鰕虎的斑點，或許是臺灣各種吻鰕虎中最細小的一種，細密的質地彷彿一片一平方公分不到的星空。再看兩條細斑吻鰕虎之間的差異，公魚的斑點可達一百多個，而雌魚的斑點僅有三十幾個——每條吻鰕虎，都各自代表一片宇宙。
假使此刻你驟然升空，而每條吻鰕虎都發出了微弱而不可忽視的光，你從比雨更高的位置鳥瞰，就會看到在花東大型溪流中上游的支流內有幾叢亮點，那正是短腕沼蝦（Macrobrachium latimanus）、臺東間爬岩鰍（Hemimyzon taitungensis）以及細斑吻鰕虎棲居的位置。又假使你沿著時間倒退走過三十多年，細數閃爍的
日子像翻閱一本書，或許還能找到夾著書籤的某一頁，上面記載著就是在那天，原本在東部無分布的明潭吻鰕虎（Rhinogobius candidianus）被放流至該地，與細斑吻鰕虎產生競爭，加上其他的生存壓力，群星遂離人們越來越遠。
PROFILE
胡冠中 東華大學華文系畢業，得過兩個文學獎，淡水魚愛好者，只寫魚，淡水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