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安倫 攝影／黃毛
雞糞有多臭？其實新鮮雞糞不若想像中臭氣熏天，但在靜置的過程、水分逐漸蒸散且醱酵，阿摩尼亞濃度會越來越高。但與其說阿摩尼亞很臭，熏和嗆或許是更貼近身體感的用詞，且易停留在體表與毛孔，不易自然散溢。然而，生物分解過程中，密度高的氣味分子需要與環境做交換，不論是生雞糞臭在田裡，還是生雞糞在熟化過程中盡量處理臭味，即便做沼氣發電有成，沼液也還是有臭味問題，畜牧業者只能考慮要投入多少成本去降低臭味濃度。《豐年》走訪傳統養雞場，了解禽糞堆肥的現況，提供農友參考。
從輔導到規範 每年抽檢堆肥場，確保去化比
臺灣省農牧資源回收再利用協會理事長陳文豪，自祖輩開始從事蛋雞養殖至今已60餘年。1933年間，臺灣省政府農林廳（今為農糧署）依照「養禽汙染防治計畫」的禽畜糞堆肥場設置要點，遴選北中南各一代表，輔導成立全臺僅3家的雞糞有機肥處理示範場，陳家即是其一。
隨著禽畜市場需求擴大，專業養殖的分工也致使禽畜糞量日益增多、去化不易，為了鼓勵更多畜牧業者轉型投入堆肥量能，1990、2000年代所成立的禽畜糞堆肥場，在陳文豪的印象中「申請上，從土地持有到變更申請都較為寬鬆，多屬就地合法的轉型期」，至2018年增列農業設施容許使用「禽畜糞尿資源化設施」，鼓勵設場加大處理量。
然而，行政院農業委員會（簡稱農委會）卻陸續發現，有堆肥場為了獲得更高的處理費用，收受汙泥類事業廢棄物為原料，其產品中重金屬（鎳、鉛、鎘或汞等）含量過高，不符合堆肥廠當初成立本意。故而在2013年起，大幅地修改對禽糞類農業廢棄物的相關法規，要求畜牧場皆需附設堆肥場，以處理自家產製的禽畜糞，產量過大處理不及的，則需支付處理費，交由代處理場作去化。
此外，法規也開始明確規範代處理堆肥場，一則要求不得收受事業廢棄物，二且定義所收受的禽畜糞需占廢棄物原料總重量40％以上，以及禽畜糞堆肥、雞糞加工肥料品目的產品，需占產品總重量60％以上。每年農委會委託中興大學土壤調查試驗中心、臺灣省農牧資源回收再利用協會，對堆肥場堆肥產品成分進行抽檢和分析。若重產品金屬檢測數值異常，會逆向追蹤其禽畜糞原料及調整材的成分比和來源，回溯供應禽畜糞原料的畜牧場及飼養戶，抽檢飼料與飼料添加物成分，以便剔除不良原料。現今禽畜糞轉為有機肥產業管理的基本輪廓，就此出現。
天然醱酵與人工熟化並行 加速糞轉肥效率
為了確保蛋殼厚度足夠，蛋雞飼料中一定會添加銅、鋅、鈣、磷、錳及碘等微量元素，故直接使用生雞糞作為田間肥料，易造成土讓重金屬含量過高與酸化問題；此外，生雞糞在田間醱酵的過程中會產生高溫，夾帶在生雞糞中的生菌易誘發蟲卵孵化。儘管生雞糞取得成本低、肥效快，但後續得面對的病蟲害風險與環境衝擊，都是更高的。
那麼，小小一隻雞，到底有多會大便？與成年人一天平均排糞量約200公克相比，陳文豪以在養中的蛋雞為例，平均每天吃100公克的飼料，雞籠下的糞水加總起來也約100公克。而新鮮雞糞的含水率，依照各家雞舍管理辦法不同，約落在60～80％不等，故需要添加調整材，如菇類培植廢棄包、稻殼、蓖麻、黃豆或芝麻等植物渣粕類，降低整體原料的水分至50～65％，才能進入後續熟雞糞／有機肥的製作。
現行法規允許兩種以雞糞為主原料製作的有機質肥料品目，一種是以雞糞為主原料，用高溫乾燥設備造粒而成的「5-08」；另一種以一般禽畜糞為主原料，自然醱酵而成的「5-09」。兩者都需搭配調整材，經過自然或人為的熟化過程中，達成滅菌效果，確保最終產品的重金屬含量符合肥料法規。目前農友購買兩者，皆可獲得農糧署補助，以今（2023）年補助額每公斤4元試算，農民購買一包25公斤裝的有機肥，所需費用與購買化肥差不多。
前進堆肥現場 高溫、多溼、多粉塵
陳文豪所經營的畜牧場附設堆肥場，每月可處理自家蛋雞糞肥約22.8公噸；他同時經營一間代處理堆肥場，每月可協助處理鄰近雞舍處理禽糞肥，以及其他農業廢棄物共約800公噸。兩場緊鄰，都有製作5-08、5-09兩類有機肥。
隨著陳文豪的腳步來到製作5-08的廠區，只見一座座比人高的小山，主要是乾燥禽糞、也有帶著菇味的調整材，隨著翻堆機的攪拌動作，廠區內厚厚的粉塵又開始飛揚，聞起來是淡淡的雞薟味（「薟」閩南語讀音hiam，表示嗆鼻的氣味），與一般籠飼雞舍相似。後續將原料投入料槽裡進行機械乾燥與造粒，人不用靠太近，就能感受到機械烘然散發著熱度。整條產線呈半自動化，前段搭配面板可分區控制不同階段的細微數據，後段則搭配自動包裝機，整條產線需約3～5人協助。
接著來到5-09代處理廠區，60公尺長的醱酵空間總容量約900公噸，可容納28萬隻蛋雞的月糞量，每日進新料後，以翻堆機翻堆一次，便可在末端收取經過45天腐熟完畢的有機肥，每月產出成品為620公噸。
全臺僅2套 價值600萬的大型空氣水洗塔
由於禽畜糞堆肥醱酵過程中，易產生具腐蝕性的氣體及水氣，若是開放式廠區，方圓1公里都能聞到，更別說當夜晚氣壓沉降，飄散到下風處的氣體壓在地表不易被吹散，讓禽畜糞堆肥場到哪都被視為嫌惡設施，「儘管是合法的，光是面對地方上各方聲浪也就夠忙了。」
為此，陳文豪成立代處理廠時，便斥資導入價值600萬的汙染防治設備，吸附醱酵空間頂部的氣體進入酸鹼洗滌塔，將高濃度的氨氣阿摩尼亞進行水洗成為鹼性水，再加入酸性藥劑作中和後回歸製程。
敦親睦鄰的除臭成本還不只這樣，要讓這臺大型空氣淨化設施正常運作，陳文豪苦笑著試算：「每日用水量1公噸，每日電費4,500元，光電費一年就要150萬！」更別提在腐蝕性氣體的環境下，廠房與機具易受侵蝕損壞，若一個沒注意好生物分解過程的溫度變化，就有廠區悶燒、甚至氣爆的風險，因此仍需依賴人工進行每日控管。
農委會曾與台糖商議承租方圓數里閒置的土地，盼能協助地方設置禽糞肥廢棄物處理中心，雙方也達成共識，但消息一曝光，就遭地方居民、民意代表齊聲抗議，以致無疾而終。
除臭技術與成本仍待突破 但求一份尊重
身為理事長的陳文豪，總在人手不足時，親自執行禽畜糞去化為有機肥的現場工作。僅管他能夠理解，誰都不歡迎自家周邊設置嫌惡設施，但大家樂於享受雞肉的香、雞蛋的好吃，卻不能接受雞糞的臭，禽畜糞堆肥場雖是嫌惡設施，實有存在的必要。最後，陳文豪也忍不住自嘲地說：「能不能至少，給我們一份像是垃圾清潔隊員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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