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百工圖】網室設計師

文/ 諶淑婷 繪圖/ 雄爸

桃園新屋一處農地正在施工搭建網室中,挖土機已經先行整地了,將田土推平後,工人仔細拉水線放樣,確認作為網室骨幹的錏管位置後,再由挖土機一一插入,然後搭上橫樑,圍上周圍紗網,最後才覆蓋上方紗網作為屋頂。

為期一週的搭建作業,協助設計的阿邦與阿華不時前來勘查,除了與農民討論未來耕種需求,也和工班協調作業模式,他們正在嘗試由三方合作的網室搭建新模式。

曾在新竹工業技術研究院工作的阿邦,原來的工作崗位是三棟可調控的精密溫室。裡面搭配國外引進的控制軟體,透過電腦參數的設定,無論外面氣候,裡面的環境可以依作物需求調整成較適合的溫、濕度,光源也可以調整,甚至製造出全遮光環境。

當時工研院希望同時收集台灣四季氣候變化的數據,作為參考依據,日後開發出符合台灣環境的溫室相關材料,阿邦也因此在植物栽培、生產、包裝、銷售、直接與消費者接觸溝通,有了一條龍運作的經驗。

當時她常與同是園藝背景的大學同學阿華交流工作心得,因為在無農藥和零殘留的認知上,自己與新接任主管始終沒有共識;同時間在植物工廠上班的阿華,也碰到類似的問題, 76年次的兩人逐漸有了自己從農的想法,在說服雙方家人後,很快開始著手規劃,辭掉工作,在桃園新屋承租到近三分的土地後,開始投入了無農藥草莓的種植。

她們起初與其他農民一樣,找溫網室廠商估價,但符合理想的溫室估價結果非積蓄有限的兩人能負擔,加上只搭建一分地左右的面積,廠商僅願意於工程空閒時施作,導致工程排期又不定。

兩人決定放棄溫室,親手搭建網室。起初,許多人都以為這兩個小女生只是開開玩笑,耍耍嘴皮子,「蓋網室?只是女生玩伴家家酒啦,過兩個禮拜就嫌辛苦打包回家去了!」這些耳語傳言沒有打擊到她們,反而讓兩人更積極查資料、備料、請教廠商、學習工具機操作,到手扛6米長錏管、爬梯子,趁著好天氣頂著大太陽趕緊施工,逢雨則暫停。

那年,是帝王級寒流來襲台灣的冬季,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們蓋了自己的網室,總費用約30萬。

或許人力加時間算起來總價不便宜,但兩人因為這次經驗,得到了許多心得,也開始為其他有需求的農民出點子規劃。

有些廠商只要農民提供長寬及高度後就可以規劃,但兩人堅持要囉嗦一點,對農民提出許多問題:

栽培方式、作物、周邊的環境、氣候等等,例如新屋臨海風大,用的柱子就不能隨便,不然勢必影響整體結構強度;原本僅需黑色管套固定防蟲網,就必須改用壓條搭配s型線固定在錏管上。
另一個詢問重點是農民栽種方式和工具機使用習慣,她們希望農民能先想到日後耕種可能遇到的問題,規劃出一次到位的好用設施。

以這次設計的網室來說,農民在思考後提出需求,才將原有網室間距由4米改為3.5米,符合農友操作中耕機迴轉半徑,達到省時及有效利用空間。考量到日後換季耕種需求,也另外加上離地兩米高的錏管,方便改種瓜果時可拉網固定。

設計的網室定案後,農民找來過去曾合作的工班施工,阿邦與阿華天天騎著機車,到場與工人協商、監工、檢查施作內容,一來一往與師父們討論,並且聽取經驗老道的師傅們傳授一些現場施工小撇步,例如網室周邊的擋土板中間可以多插入短錏管做支撐,讓擋土板拉得更直、站得更穩。

能夠幫小農規劃也是阿邦、阿華投入農業的目標之一,畢竟小農施作面積小,廠商可能不願意接,估價要經過多比價才不會吃虧。但收入不穩的小農,每一筆資金都要用的準、用的省。這次他們協助規劃的網室,叫料約20萬,整個工期7天,花費6萬元,是原本廠商估價的一半,還能依照農民的需求及時修改。

重要的是,兩人同時教導農民處理一些常見的損害維修方式,及時修補勝過於災情擴大,最後不得不花大錢排時間請工班處理。

她們深知能力有限,目前只接像是平頂網室這類簡易設計。農民搭建這種網室,通常是不想使用或減少使用一些農藥。若農民希望搭建大型、精密型溫室,還是必須找專業廠商規劃。

在極端氣候影響下,溫室已是台灣目前農業調節產期的必需設施。日本、中國的溫室功能以擋雨、防寒、加溫為主,台灣氣候熱又潮濕,溫室常是「塑膠布加防蟲網」的簡易型設計,上面防雨,周圍透氣,另可在側邊加設捲揚多一層塑膠布可擋風,搭建一分地約60~80萬元(溫網室高度、捲揚與否);若是要包含水泥基礎的力壩型溫室,造價更高,大約就要百萬元起跳。

這讓許多青農一從農就揹負沉重貸款,而且不見得每個廠商都會提供設計圖參考,有些設計圖甚至在工頭腦海裡,靠著參觀現成溫室解說概念,等到真正施工時,師傅也不一定按照規畫來施工,當農民提問時,工人往往回答做了幾十、百個溫室,都這樣做。

現在阿華和阿邦常走訪各地觀察當地的溫、網室,蒐集勘查的資料庫。

 

她們發現以往的溫網室可能用上十年不成問題,只要農民度過幾年風調雨順,就能還清貸款。

但這幾年氣候異常讓考驗加峻,農業設施市場興起,出現品質不一或是使用溝通出問題的狀況,許多年輕農民才剛貸款搭建一、兩年,遇到一場風災,就壞了一大半,報價維修貴又得苦苦等候。

有了這些思考與工作過程,她們才有真正踏入田間務農的感覺,也體驗到現代農民不只是將作物種好、懂得服務販售就好,還要花很多心力處理青年農民創業貸款的申請、尋找申請補助的途徑,資金不足、人力不夠等各種瑣碎繁雜的問題,才是農業的真實。

這也是為什麼她們在規劃網室特別謹慎的原因,一次工程時間雖短,卻關係到農民賴以為生的收成,這種無形的壓力讓兩人不斷設想:

「如果我在裡面耕作,需要什麼?會發生什麼狀況?」

同為務農者,她們深知,讓農民工作順利最重要,畢竟看天吃飯的煩惱事已夠多了,何必增添他們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