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胡冠中
「為什麼說鯰魚沒有個性，很無聊？」老師在我的貼文底下問，那時我還沒有在水裡看過鯰魚。
事情的起因源自我在文中表示鯰魚的味道沒有個性，引發老師抗議。他要我下次去溪裡搞一條四兩以上的來吃，煮薑絲、米酒、清湯。「一點點，細細品，細緻的魚肉有股淡淡的香氣，那是純肉食性魚的味道。然後一定得吃皮，吃完後抿抿你的唇，你就會知道為什麼它叫『黏仔』……你一輩子就不會再說鯰魚沒有個性、很無聊……」我向老師解釋我指的是超商的冷凍鯰魚片，這才解開誤會，讓老師把在我貼文按的怒改成愛心。
超商賣的鯰魚片是俗稱巴沙魚的博氏魚芒（Pangasius bocourti），便宜好吃，但沒有像是秋刀魚、鬼頭刀等魚的強烈風格（至少我吃到的冷凍魚片是這樣），我們家都以豆豉、破布子清蒸。而臺灣另外有產一種花鯰（Silurus asotus），已故的魚達人李嘉亮表示烹調方法與鱸鰻、土虱相同，宜與少量中藥燉清湯；然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不僅沒吃過鯰魚，也沒看過鯰魚。
不對，其實是有看過的。在花蓮我有個魚肥水清的菜園，從那邊叉了不少泰國鱧和吳郭魚，有次下水看岸邊有東西載浮載沉，本來以為是泰國鱧，近看才發現是一隻大鯰魚的屍體。被啃掉半截尾巴的身體至少還有30公分，白白的胖肚皮上翻朝天，因內臟腐爛而顯得鼓脹。在那個地點我還有撈到一條死去的小鯰魚，此外再也沒有看過。
鯰魚為夜行性，兩對長鬚有助於在視野不佳的環境覓食。據說，蘭陽溪的濁水中就有很多鯰魚，不過那是只對釣客有用的資訊，雖然放陷阱應該能抓到，但對於想要拍生境照的我而言，看不清的水域中即使有魚也等於沒有，所以我就這樣被朋友炫耀鯰魚照片好一陣子，直到有一次調查為止。
在臺灣中部的某處水域中，我們從橋上看到兩隻鯰魚各自躲藏。我把頭埋進黑暗中，看一顆魚頭往縫隙內縮回，沒有拍到，不算；我把水底一根水管抱起斜放，有條鯰魚隨泥沙咕嚕嚕嚕滾到桶子裡，不是在水裡拍到的，也不算。下次再來的時間正值傍晚，兩隻鯰魚被我用手電筒照到，頭挨頭鴕鳥一樣塞在洞裡，露出兩個屁股。小隻的容易緊張，可能就是上次從水管裡倒出來那條。大隻的沉穩許多，對光照很敏感，用手電筒往尾巴照，頭就會伸出來，露出上揚的嘴角，以及小到不成比例的眼睛，看著你，好像在笑，而且笑得很憨。所以事後跟朋友炫耀照片的時候，我都說鯰魚是「笑笑魚」。
在英文裡，有句俗諺是“There is more than one way to skin a cat”，剝貓皮不只一種方法。一種解釋是，「貓」在美國南部指的是鯰魚（Catfish），當地人會剝皮後油炸料理，因此這句俗諺代表「做事不只一種方法」。
你能忍心剝下一張笑臉嗎？
PROFILE
胡冠中 東華大學華文系畢業，得過兩個文學獎，淡水魚愛好者，只寫魚，淡水魚。
